他心里一慌,担心被怪罪,但是拦着好似也不妥当,只能甩给其他影卫脸色道:“看什么看?该干嘛都给我干嘛去。”
屋子里也是一盏灯都没有,托托进去了。到处一片漆黑。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夜色,看得清周遭粗浅却不失齐整的摆设。墙壁上悬着她看不明白的汉字草书,桌上有西洋的钟表与鹿子百合。
每一步都踏着地面上的羊绒织皮,托托动作又轻,因而并没有什么声响。
她缓慢地往前搭了拐杖,再撑着身子朝前走。踩上地坪时,她就停了下来。
床里头是暗的,这时候也看不分明了。托托收了脚步,渐渐地俯身下去。她跪坐在床边,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仰头看那里边阴沉沉的一片影子。
托托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叹了气之后便想起身,然而,他就是这时候说话的。
在乌黑一片的阴霾中传出纪直干涩的嗓音。他说:“怎么了?”
这时候,月骤然偏了身子。一道清朗的月光静悄悄地飘进来,落在托托雪白的面颊上。她的睫毛仿佛沾着洁白的雪,小心翼翼地颤动着。
纪直的声音很轻,像是担心惊扰谁的清梦。
是谁的梦?托托想,此情此景,恐怕是她的美梦吧。
她摇摇头,手却鬼使神差地探上他的床榻。
托托一声不响,手指游刃有余地搭上他的腰带。一只冰冷的手顿时覆住了她,纪直语气里没有怒气,只是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很痛吗?”托托说,“切掉那东西很痛吧。”
他一时语噎,大抵从未有过人这么郑重其事地问他这回事。思量了半晌,纪直才说:“忘了。”
“真的?”托托问。水银似的月光闪闪发亮,明亮的杏眼蒙着雾气。
“嗯。”纪直已经支着身子起来,他问,“坐在地上凉么?”
托托摇了摇头,又听到纪直说:“那你呢,被人折了腿疼不疼?”
她撑着床沿爬到上边去,纪直伸手把她圈进臂弯。托托说谎了,她身上是冰凉的。
纪直抱着她,这时候他也惊讶于自己居然不在乎脏不脏。
托托侧着身子,义肢垂在床边,她忽然抬手去抹眼泪。
纪直觉察到她哭了。他搂着她问:“是不是太疼了?”
托托恳切地摇头,每一下都是那么的用力。她止不住地抽泣,呜咽声接二连三串进语句里,托托说:“我不明白……”
苍白的月如同一只孤零零的小舟,在哀凄的漫漫长河中摇曳、摇曳。它是白玉无瑕,却也像神佛目光似的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