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是阿玛起的。不像汉人多半会在姓名之中掺杂什么期许,忒邻就是忒邻,一个再寻常的物件,光是她所在的部落,就不知有多少个同名的。
她与托托又不一样,是有父有母,有姊妹有兄弟的。
那时候同阿姊一同抱着捣过的衣服从河岸回家,她们谈话嬉笑,捉着彼此的头发,议论明日送战士出征要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式。
这时候只听一阵马蹄声,是女真勇士们收训从山上回来。
她们悄然躲避,垂着头致敬。
忒邻不知从哪里吃了豹子胆,竟然偷偷摸摸抬头张望。
不愧是勇士,男子们个个都强壮而浑身匪气,然而在那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托托。
她是里头唯一的女子。
坐在马背上,托托面色寡淡清丽,未沾脂粉却仍然绝尘脱俗。大抵过分漂亮的女子都是如此,纵然生是奴隶,照样傲慢得高高在上。
望着天上下凡的仙女,忒邻一时失神。
托托又不是寻常人等,飞快侧过头,二人对视。她忽地笑起来。
托托笑起来时,霎时便有了人味,温热又清甜,好食不腻。
“怎么会有女人,她也是要去打汉人的?”等到全副武装的一路人马不见踪影,有姊妹凑过来急切地问道。
多半还是不信,又有人抱紧衣服,答道:“应当是谁的相好吧?随军一类,不少见。”
“你们不省得么?”阿姊最为神通广大,常常通晓她们都不清楚的消息,“她是奴隶出身的女子,经由特斯哈大人亲口提携,屡立战功,后又得了小单于青眼。如今风光着呢。”
众人一阵喧闹,唯有忒邻默不作声。
这话听过也就听过了,后来她在山头上遇见这位女杀神时,所认得的这个托托与传言中又大相径庭。
她跟着她果断地去了大虚的京城,舍弃自己的故乡与阿玛。
额娘早死了,只留下阿玛照料她。然而膝下子女众多,她自然受不了什么关注。
阿玛是个多话而脾气暴躁的。三两袋黄水下肚,年近半百的男子便开始大肆吹嘘,一腔豪情,只在话里泛滥。
忒邻性子软,在手足中排名又靠中间。比她大的使唤她,比她小的又需要她娇惯谦让,女真人性格豪爽,动不动便是吼叫打骂。
久而久之,忒邻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一着急便掉眼泪。
阿玛对她这副模样最没耐性,受不了时便一个劲地催促,等她搞砸,唯有叹一句:“真是无用。”
托托自小独身过活,只仰仗自己,从不依靠旁人。对待忒邻,托托只巴望她陪她玩,因而忒邻也没什么负担。
托托不晓得心疼自己,然而忒邻却心疼她。
头一回与尖子见着面的时候,是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