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的声音温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不能更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可这话听在朱柔则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皇……皇上在说些什么……嫔妾听不懂……”
“吴贵人那身胭脂色的宫装,也已经烧掉了。”玄凌起身,徐步走到窗前,“你说你进宫以来,这都烧了多少件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安分一点呢?”
这话在外人听来许是糊里糊涂,可朱柔则听得是心惊肉跳,她意识到,当年那件事玄凌根本就是一清二楚。朱柔则颤抖着几乎快要坐不住,怪不得五年了皇上始终不肯再召幸自己,怪不得太后姑母一直不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怪不得皇上一直由着宜修欺凌自己!原来他知道,不是朱宜修蒙蔽了他,是他一直在嫌弃自己!
“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朱柔则喑哑着声音问道。
“乾元二年朕刚醒来那会儿。”玄凌并无意隐瞒,大方答道。
是了,五年来皇上对自己不闻不问,自己本是候门千金,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卑贱的宫女朱宛宛,茶房的两个月,封号柔字,慎刑司里朱宜修的那些话……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自己还傻傻地想要利用吴贵人来赢得皇上的注意,原来皇上早就厌弃自己了,自己却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丢人现眼!
朱柔则心里满是痛苦和委屈,她含泪望向玄凌,
“皇上心里早就厌弃嫔妾,那为什么乾元二年八月不一条白绫打发了嫔妾!茶房就不说了,和吴贵人同住一宫的日子是怎样的生不如死,皇上其实是知道的吧!一定要看到嫔妾这样被人折辱才甘心吗?!”
说到这里,朱柔则嚎哭不已,像是要把长久以来心中的痛苦都释放出来。玄凌静静等待她哭得不那么吵了,才徐徐说:
“一来,你罪不至死。二来么,如果你死了,太后和皇后那里,朕都没法交待了。不过,朕还真不是没有后悔过,也许当初给你个痛快,对大家都会好些。”
他起身逼近朱柔则,“吴贵人的死,你已经逃不过了。当年死在仪元殿御茶房的费氏,你没有忘记吧。朱柔则,你不是个蠢人,可也绝对不是个聪明人。你不适合这后宫的,如果不是生米已经煮了熟饭,朕真的连正七品常在都不愿意给你。”
“那皇上现在这算什么?最后再折磨嫔妾一回么?!”朱柔则怒视玄凌,双眼几乎要瞪出血来。
玄凌看向朱柔则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
“朱柔则,朕突然发现,朕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前世的朕,喜欢的也不是你,朕喜欢的,不过是那个血气方刚的自己对美好爱情的无限幻想。所以,你说什么朕都信,你说什么朕都听。明明理智告诉自己你的话有多么可笑,可朕为了自己心中那个美好剪影,不惜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自欺欺人……如果前世你不是在最美好的时候就逝去,如果你也会人老珠黄,在娇艳年轻的新人面前,你还会和初见时那么美好吗?朕又还会一直保持对你的痴迷和狂热吗?前世你死后,朕一怒之下赐死两个正一品妃,把与你有关的一切都封印起来,其实朕内心深处何尝不在害怕,那个美好的你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面目全非呢?
还好,还好今生重新遇到宜修,还好自己像赌博一样地选择了她,不然自己永远都没法想明白这些,永远都不知道,最值得自己珍惜的,早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想到朱宜修,玄凌的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朱柔则那张跟妻子并不很相像的脸,
“朱柔则,朕无意要你的命,非但如此,朕还会提一提你的位分,左右宫里也不缺你一口饭吃。但是,如果你胆敢扰到宜修的清静,朕不会放过你。哪怕搭上朱氏满门,朕也在所不惜。你,好自为之吧。”
玄凌转身,走得干脆利落,他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哪怕身后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和喘息清晰可闻。
次日,玄凌晓谕六宫,棠梨宫永宝堂正六品贵人吴雪莲,突患癔症,病发身亡。追封为正五品莲嫔,以嫔礼下葬。印月轩正七品柔常在朱宛宛,无辜受累,特晋为正五品柔嫔,赐居棠梨宫正殿莹心堂,以示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