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仲兰用力捂住颈间的伤口,依然无法止住偶体中灵气的外泄。
对于他们这类善于玩弄诡计的修士来说,天目一眼便能堪破要害,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克星。葛仲兰忖度道,难怪连魔境主对付她,也要做足准备才行。
“你师从无恒邪尊,懂得如何造偶和操偶,加之一手出神入化的变化之术,有诸多办法将偶人散布到各处,因此你不必现身,就能够探知天下秘辛。”叶鸢垂眸问道,“不知我的这番猜测中,是否还有许多错处?”
葛仲兰笑道:“相差无几。”
“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猜测要说与你听。”叶鸢勾起嘴角,“我还要猜,你的神魂凭依于一只偶人时,须得施某种法术才能脱身而去,因此只要我破坏偶人施术所依赖的阵盘……”
叶鸢把手指探进葛仲兰喉间的空洞,缓慢而残忍地抹去内侧的阵盘刻痕。
正如她的猜测,阵盘被毁之后,灵气再也无法驱使这具偶人,“葛仲兰”顿时像被抽干了活力般委顿在地,偶人的双眼却依然望着她,并未失去神采,足见他的神魂没能离开这副躯壳,而是被困在了其中。
现在他已经无法出声了,但对于叶鸢来说,直接捉住对方的神魂,塞进冥想境中慢慢盘问反而便宜,可正当她即将进行下一步时,云舟却忽然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随着云舟的动荡,室中之物顷刻向左壁倾倒,叶鸢下意识托起昏迷的阮芸的上半身,将她相对脆弱的头部和脖颈保护在怀中,不料仅仅是一瞬间的分神,原本瘫倒的葛仲兰忽然从衣襟内取出一枚玉环状的宝器,叶鸢当即飞身去夺,但葛仲兰已把玉环掰断,雾障伴随着冲击在小室中蓬然炸开。
叶鸢毕竟有一双天目,在雾障之中也能看见葛仲兰幻形成一只小鼠,在纸堆中逃窜起来,不巧的是云舟的第二波晃动恰在这时袭来。
这间偏室实在太狭小,对方化作的小鼠恰利用了这一点,在云舟第二次震荡时,它便顺势滚到了篷布外去,叶鸢随手在阮芸身上施了道屏障术法,即刻追出室外。
那小鼠终究是先一步绕过了拐角,它只在视野中消失了一瞬,可叶鸢再追去时,发现拐角外挨挨挤挤地站着许多惊慌的修士,那只小鼠已像雪花般消融在了人群之中。
叶鸢本欲开启天目继续追踪,又从修士们惊恐的神情中嗅到了些许不祥,于是她终究还是暂且放下了葛仲兰一事,向聚集的修士高声询问道:“何事惊扰诸君至此?!”
人群依旧惊慌喧嚷,许多声音交杂在一起,吵得她头大如斗,这时云舟第三次震荡起来,这次的震动来得更加强烈,几乎使云舟翻倒,叶鸢也终于从中发觉,这并非她最初以为的气流引起的船体摇晃。
比起狂风,冲撞了云舟的事物要更加沉重,更加凝实。
叶鸢忽然想起往日下山除魔时,曾有一种形似猛虎的魔物喜欢藏匿于林间,猎杀过路凡人,如果有舆车路过,它便从林坡上冲下,撞在轿壁上,使其翻倒,如同撬开一只蚌壳一般,此后再慢慢吞噬车中血食。
此刻的云舟似乎就是这样的一只蚌壳。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叶鸢脑海中时,云舟右侧翼又遭受了猛烈的撞击。
在叶鸢身边,以法术封住的窗体终于不堪重负,木质簌簌剥落,露出了一处缺口。
强风登时卷进云舟之内,几乎使人难以站立,而随之而来的恐怖却不止这些。
在缺口之处,忽然有一道游影掠过。
起初有人以为是被卷进风中的飞鸟,但那游影却越来越大,漏进船中的风也越来越少,终于有人意识到,是某种远远比飞鸟庞大的巨物逼近了云舟。
“诸位莫慌。”
混乱之中,叶鸢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有人转脸去看她,只见这少女模样的修士握着剑,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缺口之外,又仿佛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安静些。”叶鸢说,“你们听,有东西正在靠近。”
云舟内的噪响渐渐平息下去,很快便有修士发现,风声中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声响。
这响动听起来像是闷雷,又像是鼓点和磐音。
它渐渐逼近了,当这声音清晰地响在耳畔时,所有人都发觉了它并非来自天穹或者鼛鼓。
一只巨大的,浑浊的黄色眼珠出现在船舱的缺口之处,无机质的瞳仁微微转动,窥视着蚌壳内部,锁定了其中的猎物。
那声音是魔物的啸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