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哥在砖场一起干过临时工的玉琴,她家里托人跟母亲打听大哥是不是已经有了对象,若还没找,看看俩人是否合适。这个人称胡嫂的长了满脸麻子的女人把玉琴的一张相片递给母亲,跟母亲干脆明说了,说这玉琴横竖是看上你家老大了,自打砖场认识,就一直惦记着,按理不该女方主动跑上门来问的,太失面子,只是事情有些特别,到底想不出个别的办法,也就不顾了。胡嫂细说事情经过,说近来有几家给玉琴提亲的,玉琴爹妈相中了一个在外当兵的电厂子弟,一发喜欢得不得了。这当兵的最近回家探亲,想把事情就此定了。人玉琴也见了,但她吞吞吐吐就是不说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下让她爹妈急了,说平常不是一个会端的人,如今反倒端起来了,什么时候把自己当皇帝女儿了!眼看爹妈气止不住,玉琴终于说话,撂下一句话,说心里一直喜欢铁路上的关家老大,让她自己死了这份心才好说事。
母亲问明玉琴现在情况,知道玉琴刚刚被陶瓷厂招去,做了正式职工,爹妈都是水泥厂工人,当爹的身体不大好,在家养了一年多,倒无大碍;家里三个闺女,没生下儿子,玉琴是老大,是个本分人家,便紧着感谢来捎话的胡嫂,说这可是件好事,自家老大眼下倒还没找到合适的,等他下班回来,得了这小子的意思,立刻就去回话。
母亲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气恼,这些天一直无法顺气,板着面孔对大哥不搭不理,忽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也不知这样逼大哥能否让他回心转意,暗地里他定是还跟那个叫杏子的乡下女子来往不断,不定哪天就闹出事来。父亲下班回来,母亲赶紧把事情跟父亲说了,父亲一边看玉琴的相片,一边说好。母亲道,“人样不是那漂亮的,不过倒是挺耐看……脸大了些”,祖母在一旁加一句,“嘴也大,不秀气!”祖母想起杏子的模样,觉得玉琴的长相跟杏子没法比。那天祖母一见杏子,就喜欢上了她,只是嘴上不敢说。“嘴不大!不算大!”母亲立刻将祖母顶回去,说配自家儿子是够了,两家也门当户对,再说,漂亮的也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能放得下的。父亲点头,反复说挺好挺好。
大哥刚一回家,母亲满面带笑跟着大哥进了我们那间小屋,把玉琴的相片往大哥手里一塞,道,“认识吗?记不记得?”
大哥一脸疑惑,摇摇头,但脱掉大衣,仔细再看,认出玉琴来,“记不得叫什么了,认识,在砖场一起干过。”
“人家看中你了,如今有正式工作,在陶瓷厂上班”,接着就笑着把事情跟大哥一五一十说了。
大哥坐着低头不语,母亲叹口气,接着说道,“儿啊,这事你得听妈的,不是大人不讲理,一辈子的事情,你走错了,就再没机会回头了。你看你爸,要不是碰了个机会从农村出来,你们,啊?现在都是农民!农村多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人,得跟着自己的命往上走,起码也是平平地走,当官的家庭咱高攀不上,也不想高攀,前一阵听人瞎传水泥厂丁家闺女好像……这个咱们不指望,人家那个条件,我们不配,可咱也不能就去找农民,啊?真到那时候,我跟你说,你后悔都来不及,就该恨妈当时不硬拦你了。这些天跟你过不去,知道你也不舒服,可你不小了,该懂个道理,又是家里老大,啊?妈丢脸不怕,就怕你后悔,明明是往冰窟窿里跳,自己还不觉得,今天,人家玉琴姑娘……”
母亲正说得起劲,大哥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父亲和祖母在外面屏息偷听,听见母亲声音突然止住,随后尖叫一声,“你这是干什么!”两人赶紧推门进去。
“我跟杏子发过誓,这辈子非她不娶,这事,妈,我求你就依了我,我绝不后悔!”大哥低着头说。
“你把我气死了!”母亲霍地站起,咬着牙挥手就狠狠给了大哥一巴掌,“出去满世界问问,还有没有你这样傻的,啊?还跟人家发誓,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畜生!”
父亲重重叹口气,对大哥道,“起来,起来吧,慢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