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青城山上,青连天弟子们居住的屋舍都被整理出来,在雨幕中亮起成片灯火,官兵们聚在一起,由伍长领头,几人一桌吃着火锅。
嘈嘈杂杂。
他们并非蜀王私军,而是蜀地驻军,本是由蜀地总督直率,不过如今赵无眠要,那洛朝烟自然就给,专门调了几千人驻守青城山。
随随便便就把兵划给赵无眠,明显不合规矩,今日割几千,明日划几万,等几年赵无眠头衔怕是就得多一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再怎么宠信赵无眠也不可能这样,否则难以服众,因此这几千驻军只是以护卫太后的名义帮忙撑个场子,等洛朝烟的私军赶到,他们也就该撤了。
但赵无眠也不可能亏待他们,做东请将士们吃顿火锅,好歹人家也是来帮忙的不是……反正赵无眠身上的银子都是问洛朝烟伸手要的。
这些银子花完了还能从苏家小姐,剑宗剑主,太玄宫宫主那拿钱……哦对,如今还有太后。
沈炼等人则开始收拾行李马车,为回京做准备。
慕璃儿撑着油纸伞,足尖在树梢轻点而过,衣裙飘飘好似九天玄女,几息时间便自山巅掠去山腹木屋。
她们住在独立峰头,清幽雅致,无人打扰。
慕璃儿推门而入。
太后娘娘依旧一席青裙,长发被一根发带束起,垂在肩前,很有人妻少妇味儿,正在发呆,却眼波流转,隐隐似春含羞,。
她此刻坐在床榻边缘,裙子与内里的薄裤挽起,露出一小节光洁雪白的小腿,脚儿放进水盆,正在洗脚。
盆中还洒着几片花瓣,床头也多了几朵刚采摘的牡丹,桌上则摆着已经吃完的火锅与碗筷,可见火锅汤面那极为滚烫的辣油,屋内弥漫花香与火锅味儿。
慕璃儿鼻尖微动,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关上房门,抬手拉开靴子与白袜,坐在太后身侧,探出脚儿,与她一起泡脚,口中问:“无眠呢?”
她也不是有事没事缠着赵无眠,今日一整天都在练武,琢磨着自己沟通天地之桥的事儿,从头到尾都没瞧见过赵无眠。
太后回过神来,弓着腰,手儿没入水中,揉捏着极为酸涩的脚儿,心底还有些恼火,赵无眠那厮半点不怜惜她,不仅一手抓着脚踝反复挤踩,还拉开腰带,扯下肚兜,捧着挤压。
太后心底肯定不满……明明心里第一位都不是她,还想随便占便宜?她可没那么好打发,但又拗不过赵无眠……只能默默生气。
闻听此言,她面无表情道:“下山找萧远暮那妖女去了……你也是,怎么半点不在乎赵无眠和萧远暮厮混,就不怕他被拐去江南?”
“他去江南,我也去照看着呗,他与萧远暮的事太复杂,不可能去了江南就调转刀尖对准朝廷……”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徒儿,慕家与朝廷关系密切,本就是燕云世家,剑宗更不用说,甲子前为驱逐戎人,没少在燕云出力,剑魁牌匾至今架在剑宗……若是你门下弟子真和太玄宫妖女有染,证据确凿,慕家与剑宗怕是不好善了……你还是多注意些。”
“知道啦知道啦……”慕璃儿想说这算什么,更荒唐更有辱门风的事儿她都和赵无眠做了,要真捅出来,慕家与剑宗明显更在乎‘师徒相爱’这一百年丑闻。
但这话显然不能说,她扯开话题,瞥了眼太后朱唇周边的些许红肿,“嘴怎么肿了?”
“吃火锅辣的。”
牡丹也好,火锅也罢,都是太后用来掩盖气味与唇角红肿的工具。
“平日也没见你这么爱吃辣啊?”
“等离开蜀地,哪还能吃到这正宗火锅?”
慕璃儿不疑有他,再敏锐多疑,她也不可能想到赵无眠那厮居然色胆包天到爬上太后的床,好奇问:“这些天也不见你下山游玩……有心事?”
太后的心事就是她与赵无眠的感情事,如今都已抵足而眠,捧着挤压,涌泉相报,哪还有什么心事,目前最大的烦心事就是脚儿酸,奶奶疼。
慕璃儿还以为是萧远暮让太后有的危机感,安慰道:“我肯定站在你这一边啊,只是你也别有事没事挂在嘴边,无眠被夹在朝廷与太玄宫中间,肯定想着让双方和睦相处……你若翻来覆去提这事儿,倒让他平添压力。”
太后这话就不爱听了,暗道我才是他相好,难道就你会设身处地关心他,本宫就不会吗?
你和他感情再好,也只是师徒关系,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明显还是本宫与他的关系更近些。
她不由坐直几分,瞥了慕璃儿一眼,“本宫岂是尖酸刻薄的愚妇,湘阁与侯爷的婚事只差临门一脚,按辈分,他都得唤本宫一声姑姑,你们二人虽是师徒,却也不可能事事分享,毕竟男女有别,本宫……”
太后话未说完,慕璃儿心底就有点不高兴,暗道什么男女有别,我们一起双花并蒂,同床共枕都多长时间了,不比你这口头上的姑姑关系近?
她打断太后的话,淡淡笑道:“别的不说,我与朝廷的关系,自然没太后这么近……因此至少在萧远暮一事上,他定然事事与我这做师父的商量。”
太后眼角一抽,“本宫相信侯爷为人,这事儿有什么可商量的,他压根就不可能做出不利朝廷的事……只是如今他是未明侯,未来在京师的日子还长,你这未出阁的女子哪能有事没事待在徒弟身边?这成何体统?总有一段时间是要回燕云老家……到那时候,侯爷还不得本宫这做姑姑的照看?”
慕璃儿美目瞪大几分,有点急了,“以我的武功,真想在京中讨份差事又有何难?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你又不是他亲姑姑,走那么近,当心被市井间嚼口舌。”
“本宫与他清清白白,只要不在外做出什么不合礼法的事,就算再怎么嚼口舌也不过杂言碎语罢了,害不了本宫风评。”
两姐妹一起泡脚,和睦情深,却又针锋相对……
屋内两人暗中较劲,你一句我一句吵个不停,而在山下都江镇,一间陈年酒铺门外街上,有人搭着台子唱戏。
背插靠旗,身着戏服,一人手持大刀。
一人腰后挎剑,左右横走,用着蜀地戏腔唱道:“羊~舌~丛云!今~日,本侯便取~~~你这~刀魁牌匾!”
短短几天过去,戏台便多出一门‘未明侯刀取武魁’的剧目。
萧远暮坐在酒肆,一只手摇着团扇,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倒是罕见没看戏,跟在她身边一块下山的苏青绮与洛湘竹戴着斗笠,围着面纱,江湖女侠打扮,磕着瓜子,聚精会神听戏。
两女对戏不感兴趣,但对赵无眠的事感兴趣。
紫衣一直在山上研究舞红花,倒是没下山与她们一块散心。
瞧到精彩处,洛湘竹便放下瓜子,双手轻拍鼓掌,若不是不会说话,约莫还会喝彩几声。
苏青绮虽是正儿八经的江湖女侠,但反而不会如洛湘竹这般激动,一举一动不像江湖老油子,不经意流露出的风情透露着世家小姐的婉约。
酒铺掌柜是个中年妇人,为三女上了几碟下酒菜,正欲离去,便被萧远暮叫住,“洪天年间,听说镇子上有位抱着女婴的江湖浪子?”
中年妇人打量了萧远暮一眼,瞧她稚气未退的面庞,心底不甚防备,好奇问:“有是有……小丫头怎么知道?”
“偶尔听长辈提起罢了。”萧远暮没在意‘小丫头’这称呼细节。
中年妇人笑了笑,神情带上几分追忆,“我也是听娘亲提的……那已经是五十余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娘亲才二十多岁,经营着这家祖下酒肆,容貌在镇上也是一等一的秀丽,提亲的人,门槛都要踏破了……但愣是等到四十多岁才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