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钦也跟着笑,眉梢挑动,稚子般纯真,稚子般促狭:“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道者一如既往红了脸,有些讶异,有些惊慌,而后呐呐地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他知他想反驳,亦知他不会。果然,最终道者还是低了头,两手攥着伞柄,话语间几分落寞:“确实如此。”
一样的问句,一样的应答,一样的戏弄与被戏弄。当年每每见他露出这般表情,心中便觉快意,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嘲弄,而是单纯为那句“生有涯,知无涯”。当真讽刺。
敖钦撇开眼道:“道长见谅,在下又失礼了。”
想要再弯腰,他却手忙脚乱地来拦:“不、不,施主是无心。”抢先半步重站到敖钦面前,宽大的伞面相碰,又溅了彼此一脸冰凉的雨。
无措的道者越发发慌,急急想要退后,一脚踩进身后的水坑里,敖钦顺势抓住他的腕,掌心紧紧贴上,再不让他逃脱。
“我……”他一贯不善言辞,脸色一路红到脖子根,尖尖的下巴快要扎进胸膛里。
一样的笨拙。
嘴边绽开淡淡的笑,敖钦握着他的腕子不由分说带他一路向前走:“道长来此地是为做当场?”
“不,是寻人。”
“寻人?”
“嗯。”
慢慢融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拱桥弯弯,河岸边垂柳婀娜粉桃艳丽。城本偏远,繁华不及天子脚下,却也沿街商号钱庄开遍。檐下滴水如注,犹有勤于生意的卖货郎高声叫卖。
他对城中一切了如指掌,一路行来一路指点,扬手指着一家绸庄道:“从前天晴时,会有道人来此摆摊打卦,就在这绸庄前,同药铺的相隔处。”
道者不说话,他一人兀自言语,不回头不停步,只将他的手腕抓得死紧,好似防备着他随时挣脱。
行到中途,步伐渐凝滞,是身后那人攥了他的衣袖坚决示意要停,敖钦回头,道者站在原地,人流如梭,仿佛奔涌江潮中一粒顽固不肯随波的石子:“我要找的人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