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怔了怔,不明白这个在霍斌口中如同鬼魅一般的人物,怎么会选择了这么一句语焉不详,又毫不冷厉的开场白。
他在跟谁说话?
而他们很快有了答案,因为林雪旷的声音低低回答道:“不……我说过我不会再去了。”
易奉怡神色不明,霍斌则无比震惊地看了林雪旷一眼。
唐凛笑了一声。
他可能使用了传音类的法术,所以一言一笑都仿佛近在咫尺,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林雪旷的脸色十分镇定,但紧捏着短刀那只手的指骨却按得青白。
好在唐凛似乎并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迫他回答的打算,而是转而询问霍斌:“霍先生,你手上的东西在哪里?”
他的语气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却显得比刚才冰冷和疏远了很多,霍斌心里猛地一颤,道:“我……”
“我劝你最好拿出来。”唐凛温和地打断了霍斌的话,声音中带着笑意。
霍斌额角的汗却一滴滴落了下来。
他说:“好,好,可是我现在,没、没有办法拿……”
这时易奉怡的目光忽然一凛,发现刚才围在霍斌身边的那些人忽然通通放下了抬起来戒备暗礁的手,站的笔直。
随即,他们竟然离开被包围着的霍斌,一步步朝着大海里面走去。
唐凛道:“现在你可以去了,不过可能需要抓紧时间。”
其实霍斌宁愿这帮特殊行动小组的人突然崛起,将暗礁整个干掉,但显然易奉怡有这个雄心壮志,却根本没这个本事,因此他半点不敢反抗唐凛的命令,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为自己争取得一点活命的时间。
霍斌心里大骂易奉怡废物,同时丝毫不敢耽搁地转身就跑。
但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街道上也隐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易奉怡大吼道:“增援来了!各位,再坚持一下,保持清醒!”
他飞快地用鲜血画下清心符,朝着那帮将要走进大海中的下属跑了过去,同时对林雪旷喊道:“小雪,快把霍斌拦住!”
那个瞬间非常混乱,沙滩外围的行动处增援正在迅速靠近,霍斌想要在唐凛的命令下取出自己藏匿的物品,易奉怡跟林雪旷擦身而过,奔向海边,而林雪旷听见他的话,则正要转向霍斌。
身形交错的一瞬。
易奉怡突然做了一个另其他所有人都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猛然扭身,不知道从身上的什么地方又摸出来了另一把枪,冲着林雪旷砰砰就是两枪。
易奉怡从警多年,他的枪法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更何况又是在这样近,对方还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两枪一枪冲着林雪旷的头部,一枪冲着他的心脏,完全就是一心置之于死地的打法。
但让易奉怡意外的是,就在他抬起枪/口的那一刻,林雪旷突然若有所觉,猛一转首。
他那双眼睛如同寒星一般,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依旧冷定而锋利,不见半丝慌乱,这样霍然相对,竟让易奉怡心里猛地打了个突,随即手指已经扣下了扳机。
第一枪打出,林雪旷腰身向后一折,整个人侧身扑出,向地面上卧倒,子弹没有打中头部的要害位置,而是穿透了他的左肩,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林雪旷顾不上疼,迅速并指结印,巨大的防护法纹在他面前展开,将将把第二枚子弹的冲力一卸,子弹精准地打在他胸前正对着心脏的位置,却只造成了一些皮外伤。
法纹受到攻击,反震出去,瞬间将易奉怡手中的枪打飞出去了老远。
易奉怡的举动固然让所有的人都大出意料,而林雪旷居然能在这种状况之下躲过攻击,也是易奉怡所未曾预料到的。
他合身扑到林雪旷的身上,死死压制住对方,低喝道:“你什么时候开始防备我的?”
林雪旷冷冷地说:“在霍斌家楼下看见你车的那一刻。”
易奉怡抿起唇角,似欲勃然大怒,这狂怒顷刻间又变成了一个略带扭曲的笑容:“聪明,可惜,晚了。”
他一手紧攥着林雪旷的右手手腕,右肘猛力下击,正中林雪旷左肩肩头上的弹孔,趁着林雪旷一松劲的同时,易奉怡已经把他整个人往水里一掼,自己也一个翻身,直接向着大海深处滚去。
海水浸透肩头和胸口的伤处,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钢针一直顺势剐进了骨髓里,林雪旷刚要起身,忽然感到衣兜里一热,而后近在咫尺的爆炸声瞬间在耳畔响起。
——那天在电影院的门口,谢闻渊和林雪旷碰见了易奉怡。
易奉怡曾经开玩笑一般地说,林雪旷竟然愿意跟谢闻渊一起去看电影,怕不是也被人给夺舍了,然后给了林雪旷一摞符咒,让他拿好。
林雪旷那时没当回事,随便在符咒上扫了一眼,便放到暗兜里了,却没想到竟然埋子在今日。
这种贴身收藏的东西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可又完全避之不及,怪不得易奉怡要潜入海底。
易奉怡从开枪、肉搏到潜逃,这一连串的过程说来惊心动魄,充满谋算杀意,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发生在短短几个刹那之间。
林雪旷觉得胸腹之间剧痛,眼前陡然一黑,接连两大口鲜血喷在海水中,他知道接下来一定还有后招,近乎被震的麻痹的手指一动,勉力按住刀柄,那只手却忽然被人握住了,然后攥紧。
林雪旷在剧痛中睁开眼睛。
——唐凛半跪在没过小腿的海水中,正揽起林雪旷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的膝头。低头深深地凝视下来,脸色在荡漾的水波与月华之间晦暗不明。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按住了那摞企图不断爆炸的符咒,符咒将唐凛的掌心炸的血肉模糊,他却不怎么在意,五指一收,生生将它们捏成了一把飞灰。
当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之后,林雪旷的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为什么咱们总是会在这样令人不愉快的情形下相对呢?”
唐凛看着林雪旷,用同时沾着他们两人鲜血的手拍了拍林雪旷的脸,轻声说:“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并且特别热衷于和我作对,却总是在外面把自己搞的一身是伤……很多时候我真是感到无法理解你啊。”
林雪旷忍不住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剧烈咳嗽起来,他压制着喘息,试图跟唐凛说点什么,唐凛却摇摇头,轻柔地将自己的手盖在了林雪旷的眼睛上。
“嘘。”唐凛含笑道,“现在我不太想听你说话,你还是先睡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