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佳,失沢先生,我是近期旅行到南麓的志野。
关于您发现的秤虫,我遇到了更加奇妙的现象。
秤虫选择寄居宿主后会从白色的幼生期逐渐发育成熟至通体紫色,然后彻底与宿主相融,完全改变宿主的体质,汲取共同承担天秤之人的气息,共同繁育后代。
非常神奇,就我观察到的现象,雄性的兔子都会因为秤虫而产崽……
后面的东西已经看不下去了,白的额头上凸显出了条条青筋,手中的纸页被捏成了一团。
无法想象在烛火下看到信的失沢是怎样的慌张,也无法想象他本因年纪大定居在千虹山又是如何迅速的收拾起行李,人去楼空。
单是“成熟”“繁育”“雄性”“产崽”这几个词就让白想把失沢抓起来折磨千百遍。
白想起来了,不管是恶心,嗜睡,还是头晕,都是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的状况。
而且那只虫子就是这两天才消失不见的。
所以说,无惨其实本来只是不间断的内脏疼痛,但是这只虫子的成熟,把一切都改变了。
无惨他怀孕了。
白每天都在精心细致的照顾着无惨,担忧着如果自己对无惨做些什么无惨会不会承受不了,然而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已经有恶劣的寄生物盘踞在了无惨体内。
白根本不在意那个寄生物是不是汲取自己和无惨的气息诞生出来的,他本来就是永恒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后代来继承什么,而无惨常年病弱服药,也根本供给不了他身上的寄生物!
无惨明明是独属于他的,不应该被任何东西抢占夺走。
白气到瞳孔都在震颤,失沢家的房屋早就在刚才的暴怒中被他砸成了一地狼藉。
失沢大概也顾虑到了白根本不是人类的身份还有身上的血腥气息,预料到这一幕才早早跑掉,不然虫师制造出来的麻烦,怎么也要原原本本的解决好才行。
且不说「无惨」怀了「无惨」的孩子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单是要不要告诉无惨都十分麻烦。
随后白又很快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绝对不能告诉无惨这个寄生物的存在,否则它的存在不仅会抢占无惨的身体,甚至连无惨的注意力也会抢占。
绝对不能让无惨多分一丝精力给它。
还要想办法解决掉它。
解决掉寄生物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以无惨的身体状况,不管是供养寄生物,还是解决掉寄生物,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果然这些药师虫师都不靠谱,他最应该找的人还是一直不见踪影的卖药郎。
白看着已经不存在的“失沢家”,仍不解气的用冰血鬼术把这里埋了起来。
然而白还没有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杰作,胸腹中又涌起了熟悉的恶心感。
身体肌肉生理性活动的时候,是根本无法抑制住的,这一点白深有体会,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强行忍住,而是把手按在了胸口,半弓着身子发出了剧烈的呕吐声。
只要不压制,副口就不会从身上的其他地方钻出来。
千万别让我抓到你,臭老头。
白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待到恶心感稍微削减,就立刻回到了无限之国。
比起用鬼的身体负荷百分之九十的痛苦,果然还是只用人类身体承担百分之十更让白担心。
“现在不舒服吗?”
白的目光在无惨身上来回扫视着,最终定格在无惨的腹部。
“我没有太多感觉,又影响到你了吗?”
无惨觉得白好像和出去前的神态有些不一样,但仔细看又没有发现具体哪里不同,只能把这些归结于白刚刚又被他的病影响到了。
白摇头,“失沢先生不在家,我们现在去前面的镇子找药师。”
无惨微微蹙眉,“那只虫怎么办?”
“虽然没有找到他,但只要天秤的效果还在,就不用担心。”
……
白站在熟睡的无惨身边,神色沉凝。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的性格,更不可能轻易把这件事放下。
寂静的无限之国里,数根深红色的触手无声的从无惨的小腿向上攀附,数根触手缠绕上了无惨的腰。
柔韧的触手上一边探索着,一边慢慢收紧。
无惨身体一颤,发出一声不适的轻哼,眼皮下的眼珠无意识的转动着,就要醒来。
“安睡吧。”
白温柔的说着安抚的话,缠绕在无惨腹部的触手却越收越紧。
睡梦中的无惨仿佛被巨石压住,又像胃里吞下了什么乱搅的活物,感知混乱的挣扎着却又无法醒来。
深红色的触手一圈又一圈的紧紧锢在无惨的腰上,在白色里衣的映衬下看起来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他喉间溢出点点破碎的低.吟,紧蹙着眉头,慢慢蜷缩起身子。
能够承重千斤的深红色柔软肢体不断的施加着压力,直到白的身上也等同的出现痛楚。
不能再用力了。
远远没有达到除掉寄生物的力度,但是无惨的身体已经要承受不住了。
缠在无惨身上的触手慢慢松开,然后犹如百蛇归窟一般向着白的方向收拢。
白坐在无惨身边,双手搭在他刚刚被触手用力勒住的腰上,缓缓的揉按着,直到里衣下的肌肤上再也没有一丝红痕。
……
之前遇到强盗的地方其实已经离城镇不远了,不过无惨却没什么精神,总觉得昨晚睡得特别不好,身体也有些不舒服。
白的精神也不好,一方面是因为脑海里一直想着昨天晚上的失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只是轻微摇晃的牛车都让无惨产生了胸闷恶心的感觉。
无惨半闭着眼睛依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白却已经快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如果他经常在无惨面前表现出这种样子,无惨可能不仅会担忧自己的病情,还会因为给白也造成太大的不适感到困扰。
就算是副口最好也不要在这种时候露出来……
白一只手撑在额头上,遥远的产屋敷家,闭门谢客待在昏暗居室内的肉偶无惨脸色僵硬的张开嘴,哇的一声呕出了胃液。
“少爷,您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听到呕吐声侍女惶恐的拉开一扇推拉门,却被无惨一边擦着嘴一边用手边的木碗砸了过去。
“滚!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进来吗!”
坐在牛车里分心操纵着肉偶的白揉了揉脑袋,把强烈的呕吐欲分担给肉偶一部分,果然本体就没有那么想吐了。
这个办法倒也不是不行,在那个地方吐无惨看不到,也就不会担心。
“白,我们不在这里停留了,一路继续向南吧。”
无惨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了同样在假寐的白。
“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我想快点找到光酒。”
无惨抿了抿唇,总觉得还是不要停下,早些找到光酒更加心安。
虽然秤虫不见了,但是从接纳秤虫之后视野里的一些小变化却依然存在。
比如时不时看到一些发光的,形态各异如灵体一般的「虫」在空气里,地面上经过。
无人的地方虫的数量会多一些,在人多的地方,虫的数量反而会相应的减少。
“我们看过药师就离开这里。”
白没有反驳无惨,他也觉得尽快找到光酒,或者找到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虫师比在原地停留更好。
毕竟寄生物……当然越早除掉,对身体的影响越小。
前方已经已经能听到隐约的人声,这座镇子比千虹山附近的小镇要大的多,道路上的积雪也清理的很干净。
不过在无惨的世界里,不管人声是否嘈杂都与他无关,他能听到的只有白的声音。
虽然没有了得力的下属,自己要跑腿的事情就变多了,但是做什么都没有了后顾之忧,白早在到这里之前就打听好了药师,牛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停在了药师家的庭院。
“先天不足之症,平时注意不要劳累,药剂的话……之前有药方吗?我看看,可以减半使用。”
“别的呢?”白目光灼灼的看向中年的男性药师。
“还有什么别的?”
药师被白看得有些紧张,又仔细的给无惨检查了一番,依然没有发现别的病症。
“谢谢药师先生。”
无惨通过唇语读到这个结果心情还是不错的,虽然因为虫的缘故好像出现了一些偏差,但是至少没有再听到被决定能活多久这样的话。
但是白的神色却依然凝重,普通的药师不仅无法检查出无惨真正病情,甚至连那个寄生物都发现不了。
如果把药师说的话当真,那就属于自欺欺人了,毕竟那些不该出现的症状可不是假的。
总不能是失沢不喜欢他,特意写了一封信愚弄他。
“白,今天已经是除晦日了,我们需要采买吗。”
从药师家离开的无惨被白直接带回了无限之国,街道上的气味太多也太繁杂了,所以白根本没法判断,无惨到底是因为闻到什么不适的味道恶心,还是这会单纯的不舒服恶心。
总之从白第一次感受到无惨想要呕吐的状况后,这种时强时弱的恶心感基本就没有消失过了。
然而这种感觉在无惨身上被分化到了他的身体能承受的程度,也就是说,恶心对无惨造成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不舒服。
白强颜欢笑的看着无惨,“你想采买什么告诉我,那些商户总是会看人溢价。”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买什么,买些吃的吧。”
无惨根本没有采买过东西,以往这些都是由下人去做的,他没有强行要跟着白一起去秒东西,反而伸手摸了摸白的脸,“我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的身体一向是没有变化的。”
白把手覆在无惨的手上,“我去采买,你在无限之国,看到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布置。”
其实无惨并不清楚元旦的时候应该要如何布置,以往的时候总是有下人做好了一切,正好赶到病严重的时候,也就一觉睡过去了。
注连绳,门松,这些都没有。
无限之国里并没有明确的大门出口,所以自然没有地方摆放这些元旦必备的小饰品。而且就实用性来说,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圈点的地方,所以白根本没准备。
手腕上连接的血线让无惨即使一个人也不至于重新陷入绝对的安静,依然能够听到遥远的脉搏跳动声。
一个人站在无限之国,没有白在身边的时候,无惨才发现这里大的可怕。他轻轻推开一扇门,用手拂过室内的橱柜,上面一丝灰尘也没有,显然也是不需要打扫的。
房间里也没有不符合心意的地方,或者说,不管是小物件的摆设,还是衣服排列的顺序,甚至是推拉门上绘制的花纹,各种东西都十分顺眼。
来到无限之国这么久,他也没能把这里所有的房间都走一遍。之前是因为这样做耗费的体力太多,现在无惨倒是有兴趣多走一会看看了。
在房间风格一致的无限之国内走得远了,就容易产生迷失方向的错觉,不过无惨知道自己没有迷路,他沿着一个方向走,还远没有到尽头,但是却已经有些疲惫了。
他直接在房间内坐下休息了起来。
环顾过这间没有来过的屋子,无惨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矮桌上的两张面具。
两张一模一样,形容夸张,头上长着两只角却没有耳朵的恶鬼面具。
无惨拿起其中一张面具在脸前比了比,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涌动的水流声。
涌动的水流,照亮夜晚的,星星……还是月亮?
有亮光?没有亮光?全部都是漆黑的,要被吞噬掉了。
手中的面具似乎变得沉重起来,无惨从来不记得自己听到过水流的声音,他的世界里应该只有白,只有白的声音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