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

又是那样的目光,冉阿让忍受着这个丈夫对他带有敌意的上下打量。他现在只求有人能收留她,给她一个住宿。

那丈夫看了门外的冉阿让一眼,向后退三步,把灯放在桌上,从墙上取下了他的枪。

那妻子也立了起来,抱着她的两个孩子,赶忙躲在她丈夫背后,惊慌失措地瞧着门外那个抱着人的陌生人,睁大了眼睛,她低声说:“佐马洛德。”

屋主把那门外汉子当作毒蛇观察了一番之后,又回到门前,说道:“滚!”

“求您做做好事,”冉阿让说,“您看我的同伴正在病着,给我一杯水吧!”

“给你一枪!”农民说。

随后砰的一声,门在冉阿让眼前被使劲关上,冉阿让听见那丈夫推动两条大门闩的声音。过一会儿,板窗也关上了,一阵铁门上锁的声音直达外面。

天越来越黑了。阿尔卑斯山中已经起了冷风。冉阿让拍了拍怀里朱诺安的脸,她已是比前两夜更可怕的无声无息。“noan,你说说话。”他慢慢在这平房前蹲下,他单手捧着她的脸,她的半边脸还红着,他没有再用力拍打她了。

他紧紧搂着她一会儿然后起身,他快步走向街道去找其他人家。第二家,第三家,每一次他都吃了闭门羹,他不求别人一起收留他们两人,只要她能在遮蔽风雨的屋子里休息就好。第四家的一户女主人开了门,冉阿让向她提出只收留朱诺安的要求,她欣然同意了。等到冉阿让准备放下朱诺安的时候,女主人看到了朱诺安的脸,原先她一直脸朝着他的胸口窝在他怀里。“是下午那个女人!”,女主人挥舞着扫帚将他们打了出去。

冉阿让抱着朱诺安走在冷寂的街上,恰巧路过街角花园的茅棚。那茅棚里的黑暗中突然显现出一只大狗来朝着他们狂吠,冉阿让怕恶狗扑来撕咬便将木棍丢了过去。他一阵快走,又走回了街心。

他有些累了,抱着她坐在一块巨石上。朱诺安的身体滚烫就像昨晚一样,他将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说:“noan,狗也来欺负我了。”依旧没有回声,冷风吹着他单薄的黄麻衬衫,但是他的怀里却像火一般烫。他佝着腰脸贴着她的脸,他想今夜她就要死了,她就要死在他怀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还不能这样放弃。于是他又起身在城里寻找还亮着灯的人家和旅店。

冉阿让抱着朱诺安走到了省长公署,过后又到了教士培养所。在经过天主堂广场时,他狠狠地瞪着天主堂的尖塔。他已经困惫不堪,于是在天主堂门前的石凳上坐下来。他不停地跟怀里的女孩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阵眼底发热的感觉又来了。

恰巧有个老妇人从那天主堂里出来,她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黑暗里,怀里好像抱着一个人,便说:“您在这儿干什么,朋友?”

冉阿让正生气又懊悔,于是气冲冲地、粗暴地回答说:“您瞧见的,老太婆,我的朋友要死了!我在为她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