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在车上,我差点睡着了,心里诅咒自己,这样迟早要累死!等我赶到西哥家的时候,还好门没关,虽然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我还是径直走了进去。西哥坐在凳子上一个人在那里喝酒看电视,知道我来了,望也不望一眼道:“你还有脸来?来了正好,给我把你姘头弄走,省得在我家里哭丧似的,心情都搞差了。”洋子正斜倚在客厅沙发上小声抽泣,阿丽在旁边陪着她,一直用红花油帮她揉脚。我问洋子:“怎么啦?”洋子哭兮兮地道:“西哥他打我!”我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对着屁股朝我的西哥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女人也打啊?”西哥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一把关掉电视,转过头来,充满敌意地对我道:“你问问清楚再乱放屁,耳根子怎么那么软呢?”我把眼光转向阿丽,阿丽最近看上去感觉温柔了很多,一副居家小女人的幸福模样让人怜爱。

阿丽停了下来,在茶几上抽出几张餐巾纸帮洋子擦了擦脚腕上残余的药水,抬头对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刚才洋子到西哥家门口之后,就拼命地捶门,可西哥就是不开。于是洋子开始一边大叫一边用脚踢门,说并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西哥要这么对她,太不公平了,还说一定要当面和西哥说清楚。阿丽想给洋子去开门,但西哥用好凶的样子瞪着她,不准她开门。这时,西哥邻居不乐意了,打开门抗议,说这大晚上的鬼哭狼嚎还让人休息吗?西哥从猫眼里面往门外看了看,邻居大爷正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才示意阿丽去给洋子开门。后来,洋子进屋后和西哥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然后洋子很生气,就踢了西哥一脚,西哥说洋子你过分了哦,然后洋子哭着继续踢他,西哥顺手一推,没想到洋子重心不稳,一下就摔倒在地板上,可能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所以把脚脖子给崴了。

看着洋子痛苦的样子,我心里一直难过,矛头自然就指向了西哥。我怒气冲冲地对西哥嚷道:“你就不是男人,还对女人动手!”西哥也不示弱,把手里烟头一扔,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指着我说:“孙子,你耳朵聋了是吧?阿丽刚才说的你没有听见啊,我是迫于无奈才推她一下的,我哪知道她那么弱不禁风。”西哥是不是有点变了,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当初要不是因为我在西安惹上洋子,也不会在上海发生这么多故事,我实在找不出什么适当的话来表达我此时的心情,只能朝西哥骂道:“你生儿子还没屁眼!”这下真把西哥激怒了,他抄起地上的啤酒瓶,就要朝我冲过来,就在这关键的一瞬间,阿丽舍生取义挡在了我面前,一把抱住西哥道:“你昨晚还答应过我,以后任何事情都要心平气和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西哥听阿丽这么一说,还真的把酒瓶放在了茶几上,然后突然乐呵呵地傻笑,往凳子上一坐道:“是啊,我干吗和他一般见识,人家越是想惹我生气,我偏就不生气,我就生儿子没屁眼怎么啦?一句话都能把我说死的话,老子都不知道当太监多少年了!”我心里暗忖,还真多亏阿丽这一挡,不然西哥这个倔驴非得一酒瓶砸爆我的头不可,真险!

我嘴巴从来没服输过,尽管如此,还是对着西哥嚷道:“你有种,今天我算是认识你了!”然后,我转头问洋子:“你是呆在这里受气,还是跟着我走?你解释再多也没用,他是鬼迷心窍了。”洋子停止抽泣,含泪点了点头道:“我跟你走。”西哥朝卧室一指,说道:“要走是吧?赶早,顺便把你们两个的衣服一起带走,不然下次我就当拖把用了。”我不想再和西哥争辩,走进卧室,拉开衣柜,把我和洋子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发现少了我平时最喜欢的一条领带。我看了一眼衣柜中间的一个抽屉,心想有可能放这里面了,因为以前西哥喜欢把领带和袜子一起塞在这里面。于是我伸手一拉,抽屉居然上锁了,这让我感到很奇怪,因为这个抽屉西哥是从来不上锁的,一没黄金,二没白银,上锁也没鸟用。我朝客厅喊:“抽屉锁住干吗,我领带是不是在里面?”西哥马上跑进了卧室,一把拉开我道:“个人还不行啊,这抽屉没你领带,你要找自己回家找去。”我坚持让西哥打开抽屉,西哥死活不同意,翻着白眼道:“就算领带在里面,也算做是你住我家的房租,没收了。”我气得大骂:“行,西哥你行,老子就留给你,以后你自己勒脖子用得着!”西哥居然一旁还得意洋洋地笑。我暗自叫苦道,完了,西哥真变了,这笑容我怎么看怎么奸。

我回到客厅,问洋子还能不能走,洋子摇摇头说:“真的好疼。”我二话不说,一把背起洋子,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房门。快凌晨了,我背着洋子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夜风徐徐,让人感到一阵寒意,还好洋子带给了我一丝温暖。我想叫辆车,但又不知道去哪里好,心里乱糟糟的,自己都搞不清楚在想些什么,于是只好背着洋子就这么一直机械地走着。累了,我就放下她休息会儿,洋子会用衣袖不时帮我擦擦额头的汗滴,问我是不是很辛苦。我微微笑道:“还撑得住,就是你贴着我背部太紧,让我有点心痒痒。”洋子终于呵呵一乐,认真道:“你别这样对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喜欢你们哪一个好了。”我反问洋子:“你不是说两个都喜欢吗?”洋子歪着脑袋,羞涩一笑道:“不过我和你说实话你不要生气,我喜欢西哥多一点。”我并没有生气,反而暗自高兴,因为我现在心里想着萧然。我又问洋子:“那多一点究竟是多多少呢?”洋子哈哈一笑:“就是多一点点啦。”我再问道:“能不能具体量化一下?”洋子想了想答道:“嗯,我对你的喜欢如果是一根黄瓜的话,那么对西哥的喜欢就是一颗冬瓜。”听到洋子这么说,我恨不得一下把她摔到地上,让她另外一只脚也跛了才好。我回头道:“你这鬼丫头,这两个瓜是一个重量级的吗?差远了。”洋子奇怪地问:“但在日本黄瓜和冬瓜是差不多大的啊。”我没去过日本,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于是微笑道:“那可能日本的黄瓜是杂交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实在累了,我就放下洋子,两个人坐在街头。我仰着头,一直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看。洋子看着我一直看,也跟着我仰头一起看。看了一会儿,洋子忍不住问我:“你在看什么?”我说:“我在看星星。”洋子说:“黑漆漆一片,哪里有星星啊?”我叹息道:“星星是有,但在我心里,只有我自己能看到。”洋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挪了挪身子,斜倚在我的怀里。

这样一直坐着肯定不是办法,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顿时有了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于是赶快从包里摸出了手机。

我打了彤彤的手机,但语音提示已经停机。继续打了几次,还是如此,我没有耐心了,看来只有赌运气了,于是我拦了车,带着洋子直奔彤彤的住处。看到彤彤的房间里面亮着灯,我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些,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喊道:“彤彤,是我,你在吗?”门开了,是吹雪,彤彤原来一起上班的姐妹。我问:“彤彤呢?”吹雪看到背着洋子的我有点惊讶,不过总算还记得我。吹雪没有立即回答我,示意我进屋再说。我把洋子放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双腿酸得要命,气喘吁吁个不停。吹雪拿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我对面平静地告诉我,彤彤已经搬家了。我问吹雪:“什么时候的事儿?”吹雪道:“也就一个礼拜左右吧,她换了个工作,然后就把这个地方续租给我了。”我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凉水,擦了擦嘴道:“看来今晚不走运,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总喜欢和凡夫俗子开国际玩笑。对了,你知道她搬哪里去了吗?”吹雪摇摇头道:“还不知道,太仓促了点,可能还没有安顿好吧,我打她电话已经停机了。”我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彤彤她新的工作地点吗?”吹雪又摇摇头说:“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没说,所以也懒得问。”我从尼龙包里摸索了半天,摸出半包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面前的吹雪。我将火机伸向吹雪叼着的香烟,在跳动的火焰中,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我点燃自己手中的香烟,吸了一口,问道:“反正没有地方去了,找个人聊聊天,你不反对吧?”吹雪盘好双腿坐在椅子上,弹了弹烟灰道:“随便,我啥都没有,就是有时间。”

洋子可能太累了,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从卧室拿了毯子盖在洋子身上,看她睡得很香甜的样子,都不忍心大声说话。“你女朋友?”吹雪指着熟睡中的洋子问我。我摇摇头,说:“不是,是我朋友的女朋友,两个人之间有点误会,她又不小心伤了脚,所以我就……”吹雪打断我的话道:“所以你就英雄救美?”我吐了个烟圈,仰头看着天花板道:“英雄?美化我了。”吹雪笑笑道:“我觉得你是个英雄。”我自嘲道:“过奖了,英雄谈不上,不过我这个人要是生在乱世,说不定也是个枭雄,你有没有听过,杀一人,是恶人;屠万人,是枭雄。”吹雪撇嘴道:“给你个高帽子,你还真来劲儿了,你这个猴子样,一人都杀不了,还屠万人?枭雄?我看狗熊还差不多。”吹雪这句话有点过了,关键还有那种轻蔑的语气,差点让我和她翻脸,但我心里冷静一想,她已经很不屑自己了,我又何必还要和她一个风尘女子过不去呢?不过这事儿总让我很难受,如同在一个心仪已久的美女面前憋足了一个屁,明知道放出来会很爽,却又只能拼命忍住。

吹雪可能也意识到她说得有点过分了,所以特意拿了一支香烟帮我点上,表示她的歉意。我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忍住一时之气,不然就忒有失风度了。韩信何等英雄,也能受胯下之辱,我一个俗人,受几句气话又算得了什么?我接过她的香烟,问她道:“多大了,哪里人?”她给我杯子里加满水,答道:“刚满21,重庆人。”我呵呵一笑。她问:“笑什么?”我说:“我想起大学里面一个叫涛伯的好朋友,他也是重庆人,只不过他大学毕业后去了北京,上次电话给我说都快要结婚了。对了,你说句重庆方言听听。”吹雪看了看我,用重庆方言道:“龟儿子,我日你个仙人板都不板!”我不禁开怀大笑,说:“我日你个仙人板板我倒是听过,但板都不板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到。”吹雪笑笑说:“那是当然,这个说法就是我发明的。”

闲聊了会儿,我突然自言自语道:“唉,不知道彤彤现在过得好不好。”吹雪意味深长地微微笑道:“你喜欢她?”我尴尬地笑了笑:“哪里的话,好朋友嘛,关心而已。”吹雪道:“嗯,你要不喜欢她,就别伤害她,我最恨当自己是大众情人的男人。”我尴尬地笑了笑:“明白,对了,今晚是没办法了,就在你这儿将就一宿,你不介意吧?”吹雪一边修指甲,一边对我道:“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罗嗦,你进门时候我就说随便了,怎么耳朵比兔子还长。”我想了想,又对吹雪道:“要不你干脆好人做到底,就让她多住几天,我去帮她找房子,找到房子就马上搬出去,你这边我帮你分摊点房租,你看好不好?”吹雪一脸不屑的神情道:“你这不是小看人吗?只要你们把我当朋友就好。”我微微一笑:“那你今晚赚大了,一下多了两个朋友,而且还有一个是国际友人。”吹雪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又转头朝洋子那边看了看。我指着洋子对她道:“日本人,洋子。”“小日本?”吹雪惊叫起来,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让吹雪不要那么激动,吹雪却一脸兴奋自顾自地说:“太好了,我最喜欢日本漫画了!”我一下傻了。

后面的日子,我尽力帮洋子找房子,但不是房子太差我看不上,就是房子太贵看不上我,所以事情一直搁置了。还好吹雪和洋子有共同语言,而且她们两个的上班时间正好一个晚上一个白天,也不冲突,所以几个礼拜下来也相安无事,最后我也就懒得再操那份闲心,直接每个月给吹雪一半房租得了。这样也好,让我和萧然多了更多相处的机会,除了上班,两个人几乎每时每刻都粘在一起,宛如两条拧成一股的麻绳。

西哥是把我当臭狗屎了,以前没闹翻的时候还经常发发短信给我,现在除了隔几天会收到那条骚扰短信“寂寞的时候想我吗,我一直在想你。陪聊,包月20元,回复有效”之外,就是天气预报之类的。我很想给西哥打个电话,但又觉得无从说起,何况面子上也觉得有点挂不住,所以就一直没有动这个干戈。人就是这样,一辈子有时候就为了个面子活着,其实越是这样,心里就越不踏实,活得越窝囊。我不知道西哥有没有经常想到我,但我却是经常想起他,一直猜想他和阿丽是不是过得很幸福,毕竟我觉得自己欠他的太多,尤其是洋子这件事情,让我心里一直内疚。

疯子和浩浩两个人终于放弃了顶蘑菇事业,现在改变风格,打魂斗罗了,两个人持枪冲锋陷阵地打得天昏地暗,时而还伴随毛骨悚然的尖叫。我就不明天那个老掉牙的游戏怎么会激发他们两个如此浓厚的兴趣,居然还可以为了打通关茶饭不思,最让我鄙视的是他们把音箱声音开得老大,还把主角允许死亡次数设置到最高,说这样才有现场感和自豪感。我和萧然经常被他们两个吵得差点内分泌失调,有时候真恨不得拿个拖把柄捅到疯子屁眼里,和冲锋枪震动一样捣鼓到他发癫为止,让他也理解一下我和萧然的痛苦。

难得过了一段平静如水的日子,着实让我感到了平淡生活的幸福,原来人们常说的平平淡淡才是真确实是有道理的。自从彤彤手机停机后,我偶尔也打过几次,但始终是停机状态。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彤彤了,结果没有想到世界还真是如此的小,在一次请客户的活动中,又听到了她爽朗的笑声。

如此好的日子,我本应该呆在家里陪萧然,可不巧的是,最近刚开发的一个配套客户的两个关键人物到了上海,我要负责接待。临走前,我和萧然告别,说今晚要和客户坦诚相见,可能要去ktv,不过你放心,即使我不回来,也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萧然朝我嫣然一笑,抱住我轻轻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对我道:“去吧,我相信你,不过回来之后把女人身上香水味洗干净就行了,不然我会遐想联翩的,那你就惨了。”萧然只要垫起脚尖就可以亲到我的额头,看来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保持在6公分左右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大老爷们点头哈腰。我微微一笑,伸手故作轻浮地摸了一下萧然的下巴道:“娘子,风潇潇兮易水寒,相公一去兮不复还。”萧然一把打开我的手笑道:“不回来正好,省了我爸的古巴雪茄。”我走到门口,转身望着萧然道:“雪茄再香,香不过萧然的吻;咖啡再浓,浓不过萧然的情。”说完,我还故意用舌尖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萧然做了一个惊恐的鬼脸,然后微笑着挥手和我再见。

ktv门口和客户碰了头,一个是技术总监老朴,一个是采购主管老羌。两个人和我几次生意来往,都已经成了朋友,所以也不用太多寒暄,彼此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个老大哥年纪也不小了,就是喜欢唱歌,我也不止一次说忍受不了他们的驴叫,可他们就是死性不改。这次还是老样子,让大堂经理叫了几个唱歌唱得不错的小妹来当老师,没想到,三个小妹中,一个就是彤彤。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彤彤就笑吟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兴奋得我手脚都不知哪儿放。

彤彤职业性地将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我想推开,最终却没有,心想摸摸就摸摸吧。我凑在她耳朵边,问她:“怎么换地方了,是不是这里收入高些?”彤彤嫣然一笑:“这里只是陪客人喝酒唱歌,不想出台就可以不出,钱是没有以前多了,但心里踏实了不少。”彤彤喝了一口酒,接着问我:“对了,西哥最近还好吗?”我很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问到西哥,虽然很想告诉她我和西哥之间有了一些矛盾,但是想了想,没有必要对她说这些。于是我笑着道:“最近比较忙,所以联系比较少,不知道他的情况。”彤彤点了点头,喂我喝了一口酒,又对我道:“大约两个礼拜前,我还没有换过来的时候,西哥还找我喝过一次闷酒,看他样子好像蛮多心事,我也没方便问他。”我敷衍彤彤道:“嗯,每个人都会有心事的。”

老朴和老羌终于吼累了,叫着要回酒店休息。我要送他们,他们倒很识趣,一再推辞,说太热情就见外了,于是,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等他们走后,包间里就剩下我和彤彤两个人,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彤彤点燃一根香烟,吸了一口,朝我吐了一个烟圈,笑呵呵地问我道:“今晚你不带我出台吗?”我故作坏笑道:“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容易吗,当然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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