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洋子这次回来,是为了帮她母亲找一个当年在中国认识的朋友,因为事隔多年,早已经失去了联系,只知道当年他在闵行的那个住址。还有,就是洋子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戒指,是当年他送给洋子母亲的信物。洋子母亲一再叮嘱,希望洋子能够在她有生之年帮她在中国找到当年的那个朋友,将一封信交给他。洋子隐约觉得母亲和那个他之间可能存在着不一般的关系,但又不方便向母亲细问。而且,洋子开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母亲在洋子父亲去世后坚持让洋子到中国留学是别有用心的。最后,洋子带着母亲的嘱托,又回到了中国这块让洋子母亲难以释怀的土地。只是,洋子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母亲当年在中国可能发生的故事,所以洋子只是对西哥和我说闵行的那个地址是当年她母亲在中国的暂住地。
我问洋子道:“那封信呢?”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的里层拿出了一个白色信封。我拿过信封一看,没有任何惊讶,因为信封上的收信人我早已猜到。我对洋子道:“何必遮遮掩掩,你要是早把这封信告诉我,根本就不用费那么多鸟事儿了!”西哥看了一眼信封问我道:“这人,你认识?”我没有回答西哥,继续对洋子道:“你把戒指给我,你要找的人我一定帮你找到。”洋子将信将疑地将戒指取了下来,恋恋不舍地给了我。我接过一看,戒指上刻着洋子母亲的名字。西哥又问我道:“你能不能不要忽视我的存在?给个回应行不,你认识这个人?”我对西哥道:“你也认识,只不过你不知道他的全名。”西哥大惊失色道:“不,不,不会吧?是他?”我满怀信心地朝西哥和洋子看了一眼道:“等我好消息吧。”说完,我就冲出了拉面馆,拦了一辆车,直奔西哥家里。
打开西哥家的门,萧伯父正一个人在客厅里看报纸,看到我进门,朝我微微一笑,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萧然呢?”我对萧伯父道:“萧然出去买点东西。”萧伯父点点头,然后问我道:“这么匆匆忙忙的,有什么事儿吗?”我坐到萧伯父身边,然后拿出洋子给我的戒指,递给萧伯父道:“伯父,您认识这个戒指吗?”萧伯父接过戒指仔细看了看,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但立刻恢复镇定道:“这个戒指有些年代了,很像萧然母亲的那个,但又有稍许差别,我不认识。”
听到萧伯父这么说,我保持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张沧桑的脸。萧伯父很快就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问我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戒指的?”我对萧伯父道:“我马路上捡到的,既然你不认识,这么老的款式我也不喜欢,那干脆扔了吧。”说完,我起身走到窗户边,扬起手将手中的戒指用力扔向了楼下的河里。
萧伯父猛地起身,冲到我身边,朝窗外的河里望了又望,叹气道:“唉,你啊,做事情怎么……”萧伯父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坐回了沙发上。我看了看萧伯父一脸懊悔的神情,实在不忍心再忽悠他老人家,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手中的戒指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对他道:“萧伯父,有什么故事快对我讲,我现在可是帮萧然做事,为了她我可是天王老子也不管的。”萧伯父惊喜地看着我,感激不尽的样子,拿起茶几上的戒指仔细端详了一阵,抬头对我又爱又恨嘿嘿地笑道:“就你心眼儿多!”我吐了吐舌头,笑了笑对萧伯父道:“您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冲动,耐性又差,您要是有什么隐瞒的,说不定我一激动这下就真扔河里了。”我想了想,又继续道:“对了,您要是这故事说得精彩,我还有一个大礼包送给您。”萧伯父好奇道:“哦,是什么?”我故意满不在乎道:“也没啥,就一封信,您要是把故事说得引人入胜,我一糊涂肯定就给您了。”萧伯父道:“那赶快先给我看看。”我故意退开一步道:“反正我和萧然还没有拿红本本,您现在最多只是准岳父,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您要是有什么不满的,等以后您怎么处置我那是您的事儿。”萧伯父微微笑道:“我哪里敢对你有什么不满的,女大不中留,你们两个合伙算计我了是吧?”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萧伯父,岂敢岂敢啊,不过说真心话,我这个人还真喜欢打探别人**。”萧伯父靠在沙发上,一脸幸福地望着前方,缓缓道:“唉,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萧伯父慢条斯理道:“八十年代初期,是中日关系的‘蜜月期’,那个时候你可能还不懂事。”我点点头道:“嗯,还在穿开裆裤吧,就知道日本连续剧好看,而且日本的电器也值钱,偷袭吧,偷袭吧,新时代的东芝嘛。”萧伯父叹息一声接着道:“就是,那个时候我也才刚二十,什么也不懂,就听说村里有个叫阿毛的小伙子在上海摆地摊都发了财,于是我瞒着家里人悄悄跟着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了上海。你不知道,到上海之后,在街头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歌都让我激动了好久,真的不敢想象还有那么好听的歌。至于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留着小胡子,穿着喇叭裤,嘴里还哼着港台歌曲,那真是自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的事。记得当时我看到一个小伙子穿了一件花格子衬衣,别提有多时髦,害得我好几晚没睡好觉。”
听萧伯父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对萧伯父道:“说实话,那时候我还忑小,对这些似乎印象很模糊了,不过听伯父您说起来,觉得特有意思。”萧伯父道:“你听着好笑,可伯父当年哭都来不及呢。”我兴趣浓厚地问萧伯父道:“哦,快说说,怎么啦?”萧伯父道:“刚到上海,旅馆也住不起,别看那个带我出来的阿毛说得光鲜,到了上海我才知道他自己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晚上我们就在各个公交车站打地铺,白天就围着阿毛那个地摊旁边转,给过路的人兜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亏得阿毛这个人挺义气,倒是没让我太饿着,不过一个地摊养两个人毕竟艰苦了很多,所以我个人也觉得这样下去对不起阿毛,于是就决定自己好好在上海闯一番。”
萧伯父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我朝阿毛借了一点钱,进了一些当时流行的服装,一件一件挂在一块空墙上卖。可能是由于旁边的人都把衣服摆地上的缘故,所以唯独我的生意特别好。虽说我本钱小,没有几件衣服,但每天基本都可以卖光,而且有一点,那个时候反而不像现在的人,买东西老把价格往死里砍,所以利润还是不错的。干了一段时间后,阿毛找到了我,让我给他借钱,还要我入伙和他一起倒电子表。别看现在不值钱,可当时那年头,谁要是手上戴上一块电子表,那足够和周围人炫耀好半天的。”
我接过话茬儿道:“那是,我还依稀记得我小学时候,爸给我买了一块电子表,我生怕同学们不知道,一堂课时间,硬是问了我同桌十七次同样的话:小样儿,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萧伯父微微笑了笑,接着道:“其实我很想和阿毛一起干的,但一是考虑本钱太少,二是电子表那个进货渠道太乱,很多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倒,所以我就没有答应,不过我还是把自己手里大部分的钱都借给了阿毛。过了三个月,我再见到阿毛的时候,听阿毛说他已经在倒电视机了。从阿毛西装革履的样子来看,他算是混出来了,不过他还不算忘本,开口就说没有我的支持就没有他的今天。他又邀我入伙。可我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所以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你可能不了解,那个时候,有钱都买不着进口彩电,想想也是,阿毛倒彩电不发才奇怪了。”
我点点头道:“嗯,看过八十年代的片子,知道进口彩电冰箱什么的是紧缺物资。对了,还有收录机吧?我小时候家里还有个燕舞牌收录机呢,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广告,一打扮时髦的小年轻提着个收录机一边跳一边唱: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
萧伯父道:“后来有一天阿毛突然找到我,说做生意没意思,还让我也不要倒服装了,安安静静地回老家过安稳日子。而且阿毛还神色紧张地送了我一个戒指,说是他准备结婚用的,不过可能用不着了,所以就送给我。临走时候,阿毛还给了我一些钱,让我回家自己盖房子的时候,顺便也帮他修修爸妈的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