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插了一句问道:“阿毛是孤儿?”萧伯父点点头道:“嗯,吃百家饭长大的,小时候经常和我一起在老家后山头玩打仗。”我叹了口气道:“真不容易。”萧伯父道:“是啊,那个时候,谁都不容易。”我问道:“后来呢?”

萧伯父道:“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阿毛,再后来就听说阿毛因为倒电子表的时候,用假货狠狠坑了几批人,后来被他们找到,活活给砍死了。凌晨时分,尸体就丢在江边,身上就只剩下一条短裤,惨不忍睹。”

我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胸口起伏道:“萧伯父,您快说,接着接着,千万别停。”萧伯父点燃一支雪茄,蓝色烟雾中,萧伯父继续缓缓地对我道:“得到阿毛死讯后不久,我感觉一个人飘泊在外实在没什么意思,就准备回老家。当时火车票都买好了,临走前一天晚上我睡不着,毕竟这么回去我还是有点不甘心的。于是,一个人在华灯初放的上海街头流连忘返,正在独自伤感的时候,冷不丁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了。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完了,身上仅存的一点钱都没有了。庆幸的是,那个戒指虽然和钱一起放在**衣口袋里,可那帮人可能是没有摸到,所以就没有给抢走。睁开眼睛后,我想挣扎着起来,告诉护士我没钱住院,可护士告诉我是一个女同志把躺在路边不省人事的我救了,而且把医药费给我付了。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手里还提着一袋子水果,她就是幸子。”我问道:“幸子?国际友人?”萧伯父点头道:“嗯,日本女孩儿。”

我点点头朝萧伯父道:“伯父,你被砸那一下子真的不冤,换成是我,我也愿意的。”萧伯父微微笑道:“后来我才知道,幸子是跟着父亲来中国的,她父亲的朋友是当时使馆里面的一个官员,也是幸子父亲原来在日本的同事,就是受到他的邀请来到了中国。”我迫不及待地问萧伯父道:“那后来呢?”

萧伯父道:“因为幸子的梦想是当一名出色的外交官,而且对中国的文化特别感兴趣,所以她那个时候中文不错。很快,幸子和我就找到了书法这个共同爱好,于是她硬是拉着我让我教她中国的毛笔书法。”我打断萧伯父道:“您真的会写毛笔字?”萧伯父道:“你这就小看你萧伯父了,呵呵,萧衍是南朝梁的开国皇帝,可是有名的皇帝书法家。我只是听说祖辈得了他的真传,虽说一直不相信,但自认这方面还是有些天分的。小时候家里穷,没有什么玩具,也只能拿支毛笔随便乱涂,真要说到书法也谈不上,就是跟着爷爷辈学了一些三角猫的功夫。”我嘿嘿地笑道:“三脚猫的功夫骗骗幸子什么的应该足够了吧,看来不论什么年代,泡妞还是需要一门特长的。”萧伯父幸福地笑了笑道:“那个时候就没泡妞这个说法,单纯得一张白纸似的,谈书法就是艺术交流,那像你们现在,一天就把我们那个时候一年都不做的事情都做了。”我恭谦道:“那是,那是。”

萧伯父道:“在医院的那段时光,是我一辈子不能忘记的。但我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你也知道,那个年代,我和幸子之间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不像你们现在这么幸福,可以从中国爱到美国,也可以从澳洲爱到亚洲。”我打断萧伯父道:“您不会就那么眼睁睁把大好机会浪费了吧?”萧伯父道:“那还能怎样?既然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要害了人家。所以当幸子给我表明心迹的时候,我退缩了,说我已经结婚,并且拿出了那颗戒指给幸子看,希望她能死心。幸子看着戒指当时就抱着我哭了,泪水嘀嗒嘀嗒落在我的心口,真的让我伤心欲绝。我以为幸子以后不会再见我了,可她依然每天到医院来看我。终于,有一天,她临走前告诉我,她要回日本了。”

萧伯父停了停,无比辛酸地道:“我多想说一句挽留她的话,那怕一句也好,可最终我还是沉默了。幸子说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我把那个戒指送给她。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很为难,因为戒指是阿毛送给我的,因为阿毛死了,这个是他的遗物。幸子看我有些犹豫不决,哭得更加伤心,悲痛欲绝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准备离开。我一时心软,伸手拉住了她,将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然后,幸子吻了我,说真的,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会接吻,只知道那不是普通关系的男女应该做的事,所以也谈不上什么配合,以至于事后幸子一脸奇怪地看着我。我有些尴尬,又担心幸子误会,所以就告诉了她我的真实感觉,除了感觉她的舌头冰凉之外,剩下的就是自己心儿狂跳不已。幸子终于破涕为笑,带着泪水和笑容离开了医院。”

萧伯父灭了手里的雪茄,继续道:“后来我就跑到了浙江,摆过地摊,当了一阵建筑工人,有了一点积蓄后就开了个卖建材的小店铺,后来就认识了萧然的母亲,然后两个人结了婚。我一直对上海还有些不甘心,于是说服萧然的母亲一起到了上海,当时就在闵行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那个时候,萧然的母亲已经怀了萧然,可哪里想到,萧然居然不是我和她的亲骨肉。”

听完萧伯父的故事,我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自古英雄多磨难,的确如此。”萧伯父微微笑了笑,对我道:“你是在说自己吧?”我谦虚道:“哪里哪里,和伯父您比起来,我狗熊也算不上,最多一小浣熊而已。”萧伯父问我道:“对了,你不是说有一封信吗?”听到萧伯父这么问,我才想起有这么回事儿,于是从怀里拿出那封信交给了萧伯父。

萧伯父看了看信封,并没有急着拆,而是用手轻轻抚摸了几下信封,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不知是幸福还是难过。萧伯父抽出一张粉红色的信纸,仔仔细细地阅读起来。慢慢地,我注意到萧伯父的手在发抖,接着是全身战栗,最后老泪纵横,声音因为哽咽变得嘶哑,感叹道:“幸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和一个日本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