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就义

秋瑾感慨地看着竺绍康,他这些年为了光复军的皖浙起义计划多方奔走,虽然还未到而立之年,鬓角已有丝丝白发,使秋瑾不由得有些心酸。听到竺绍康的建议,秋瑾沉吟片刻,想到当前的局势已不容许他们再有丝毫闪失,不可莽撞行事,便断然摇头说:“不行!嵊县、绍兴的义勇尚未集结就绪,仅凭大通学堂这点实力,太过薄弱,仓促举事一定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况且,绍兴知府贵福应该已经获悉我光复军大计,想必他们早有准备。”

王金发听了,急忙问道:“贵福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恨在日本留学时没有认清胡道南那厮的真面目!”秋瑾冷冷地说道,“山阴知县李钟岳遣人告知我,胡道南闻知光复皖浙大计之后,向绍兴知府贵福告密,那贵福与安徽巡抚恩铭沾亲,如不出意外,这一两日之内,他们就会带着满奴大军前来抓捕我了!”

“胡道南这厮着实可恶,异日必杀此獠!”竺绍康闻言悲愤之色溢于言表,“既然已经知道留在此地十分凶险,竞雄你为何还不早早离开?”

“有人劝我立即离开绍兴前往上海,并为我在上海的法租界找了一处隐居的住所,但是我没有答应。”秋瑾淡然地说道,“我若仓皇出逃,则嵊、绍两地革命力量瞬息陷入慌乱,他们是日后我光复军东山再起的种子,一旦官军乘势攻取,损失必然惨重!所以我不能只顾自己,这几日我一直在指挥大家掩藏好枪弹,焚毁光复军名册。况且,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学生,我一定要保证他们安全疏散。”

“可是你是否想过,一旦你被满奴抓捕杀害,又会对嵊、绍两地的革命力量造成多大的打击?”竺绍康连忙反驳说。他十分担忧秋瑾的处境,希望她能够尽快转移。

看见秋瑾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王金发也不由得慨叹道:“若伯荪兄泉下有知,也绝对不会任由你如此不顾惜自己的!”

早已下定决心的秋瑾平静地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走。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使被捕料也无妨。而且,我在大通学堂多留一日,贵福他们这些满奴的注意力就会始终在我身上,已经疏散出去的人就会多一分安全!”

王金发与竺绍康四目相对,哑口无言,知道秋瑾铁了心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酌仙、孑黎,你们也速速返回嵊县去,要是迟了,恐怕还会有变故。如果事不可为,当以保存光复军火种为要!”

“竞雄……”王金发还想要再劝。

一个急促的声音却从第一进门厅外面传来:“督办!督办!外面有马蹄声和人马调动的声音!”

来人是大通学堂的学生程毅,他有些慌乱地接着说道:“我从门缝里看到很多清兵!督办,你还是赶紧从后门走吧!”

“酌仙、孑黎,你们二人立刻从古越藏书楼方向逾墙出去,不要磨蹭!要快!”秋瑾当机立断冲向第一进西首的工作间,抄起抽屉里的一把枪和一柄短剑,随时准备冲向第一进门厅。

王金发和竺绍康见状无可奈何,气得直跺脚,最后不得不在秋瑾的严厉催促下逾墙而出。

外面一阵人马喧腾,有人高声喊道:“那边有人越墙,莫要走脱了光复会逆党!”

听到王金发和竺绍康暴露了行踪,秋瑾不禁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她翻身从第一进西侧的高墙向外冲去。

她左手持枪,右手持短剑,等到一个清兵骑马向王金发离去的方向追去时,矫健的身影蓦地从高墙上跳下,那清兵闻声回首,被她甩出的短剑刺落马下。

秋瑾飞身上马,着短皮靴的双脚猛磕马腹,白马四蹄疾奔,同时她洪亮的声音响起:“光复会秋瑾在此!”

绍兴知府贵福会同山阴知县李钟岳、会稽知县李崇年,跟在大队清兵后面包围了大通学堂。贵福原本正要指挥清兵去东侧抓捕越墙而走的王金发和竺绍康,忽然听到西侧秋瑾的喊声,贵福立即下令道:“不用去管那些小喽罗了,抓住秋瑾要紧!”

于是大队清兵纷纷放弃追捕王金发和竺绍康,转而策马向秋瑾追去。

山阴知县李钟岳轻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钟岳平素就对秋瑾的学问文章极为称许,常持其“驰驱戎马中原梦,破碎山河故国羞”之诗,示其子道:“以一女子而能诗,胜汝辈多矣!”因此,李钟岳对捕人之事极力反对,甚至多次故意延宕时间,以便让大通学堂的师生能趁机逃走。怎奈今日午后,知府贵福将其召至府署,厉声训斥道:“此乃府宪的命令,汝却迟迟不肯执行,究竟是何居心?现令汝立即率兵前往,将大通学堂师生悉数击毙,否则本府立即上报,说汝与该校逆党通同谋逆,一切后果,由汝自己承担!”说罢,贵福将浙江巡抚的电令,掷于李钟岳面前,拂袖而去。李钟岳迫于无奈,这才带着抚标兵管带率兵前来大通学堂捉拿秋瑾。

秋瑾夺马之后,一路狂奔,她虽然枪法精准,每每回身射击都能击中追上来的清兵,使之人仰马翻,但是清兵毕竟人数众多,所以即使跑出了好几里路,仍然还有大量清兵尾随其后,紧追不舍。

雨越下越大,交织的雨帘仿佛一道紧密的网,秋瑾骑着那匹马,在这使人窒息的雨网中左冲右突,最后冲过了锦麟桥,沿河堤一路飞奔。

突然,前方树林间扯起了绊马索,白马应声栽倒,秋瑾翻落河里。

“抓住了!抓住光复会逆党匪首秋瑾啦!”埋伏在树林里的清兵兴奋地喊叫起来,一片喧嚣之声。

当晚,贵福命李钟岳在绍兴府审讯秋瑾等被捕的八位师生。

出生于书香世家的李钟岳,一向勤政爱民、廉洁奉公,而且又敬仰名流,对于革命他是怀有一丝同情之心的,所以他不忍对秋瑾下毒手。

李钟岳和秋瑾谈了许久,周围寂静异常,不知道的还以为李钟岳是在会客,根本不像是在审问犯人。

所以次日李钟岳向贵福报告审问情形时,贵福很是生气,十分不悦地质问李钟岳道:“你待她若上宾,她当然不招,为何不用大刑?”

李钟岳为秋瑾辩解道:“秋瑾不过是一个读书女子,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等如何能定其罪名?自然更不便动用大刑逼供。”

贵福见一时无法与李钟岳理论,便下令让李钟岳率兵查抄秋瑾的母家。因李钟岳的说情,最终也只是走了一个过场,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搜查。

贵福大怒之下,立即起身赶赴杭州,向浙江巡抚张曾敭谎报,称秋瑾已经承认密谋造反,由此骗得了张曾敭处决秋瑾的手谕。

贵福回到绍兴,向李钟岳出示巡抚手谕,命其立即处死秋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