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魂归黄花岗
5月3日,这一天广州城上空乌云密布,细雨霏霏,街道上面行人稀少,整个城市都安静得让人近乎窒息。
谘议局前的气氛显得更加阴冷,潘达微和徐宗汉正在遗骸中忙碌,他们仔细地辨别死者的身份之后,便将遗骸装入车内,准备将他们送往红花岗埋葬。
这时候,忽然有一队清军的巡逻马队在这两辆收尸车前停了下来。
一个清兵将领装扮的人勒住缰绳,却并不下马,犀利的眼神在徐宗汉和潘达微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潘达微闻言,举起“善堂”的旗帜,不露声色地道:“本人潘达微,乃是《平民报》的记者。”
那清兵将领大喝一声,道:“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为党匪收尸?”
潘达微面不改色,仰起头,说:“党人也是人,人死以入土为安。若是任由其暴尸街头,岂不是天理不容?再说这天气渐热,万一要是尸体腐烂,引发时疫,岂不是要让全城的百姓都跟着遭殃?我将这些尸体拖去埋葬,应该不算违法吧?”
两个清兵头目听到“时疫”这两个字,顿时变了脸色,因为广州这时的天气确实已经比较炎热了,若是任由这些尸体腐烂,倒真有可能会引发瘟疫。
清兵的队列里开始小声嘀咕起来,片刻之后,那将领指着车上的尸体,问道:“这里面有没有匪首黄兴?”
潘达微故意揶揄地说:“没有。要有了当然好,我还想领赏去呢。赏格可不低呀!”
“嗯嗯嗯……”清兵将领觉得他的话有点怪,但又委实找不到什么毛病,“好,若是找到了匪首黄兴的尸首,要立刻报告!”
“没问题,您就放心吧。”潘达微答应着。
清兵将领一打马屁股,随着马的一声嘶鸣,一行人扬长而去,马蹄声渐渐远了。
徐宗汉这才松了口气。黄兴脱险之后,为了避免敌人的继续搜查,凡是同盟会同志来询问黄兴下落的,她都一律告诉他们黄兴已经战死。
这时,有一具年轻人的尸体被翻了过来,徐宗汉见了,赶紧用手绢轻轻地擦净他脸上的血迹与灰尘。
潘达微也走过去,心焦地问:“是一欧吗?”
徐宗汉摇摇头,悲痛地说:“是美国回来的罗辉。”
潘达微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神情更加阴郁了。
“来,把他抬上去吧!”徐宗汉拍拍潘达微的胳膊。
潘达微点点头,然后两个人一起抬着罗辉的遗体,无比轻柔地将其放在车上,最后又看了一眼,似乎在做告别。
随后,两个人又投入了工作之中……
天色如磐,细雨斜筛,在刑场附近的江面上,若隐若现地漂浮着不少就义同志的尸体。潘达微划着蓬船,徐宗汉坐在船帮上四下观看。
喻培伦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徐宗汉的手有些发抖,她抱着喻培伦的遗体,将他安置在船上。接着,又有一具尸体被抬上船……徐宗汉用手绢擦拭着他清秀儒雅的脸,正是林觉民!摸到他头部的铁钉,徐宗汉只觉得手颤心紧,她强咬着牙,双手的指甲已经嵌进了血肉,泪水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江面上,一片死寂,吱吱嘎嘎的摇橹声,枯燥而单调,撕人心肺。
船上堆集起来的尸体,层层相叠,他们似乎是躺在一起睡着了,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怨艾,只有平静。
徐宗汉扬起袖子,将眼中的泪水擦拭干净。她为这些年轻的生命感到惋惜,同时,她又为他们感到深深的骄傲。
广州起义前夕,黄兴将十路军改为四路军,约定1911年4月27日(旧历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下午5点30分同时举事,不料,陈炯明、胡毅生、姚雨平所率领的那三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发动;新军、巡防营也未能参加战斗,所以,这次广州起义,实际上只是一百二十多名革命志士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做的一次殊死搏斗。一些人在战场上牺牲,一些人被俘后英勇就义,幸存者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