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献阳有双黑阗阗的眼眸,冷淡而不近人情,很少有人和他对视,自是不知道这双眼细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世人皆道江献阳凛冽不可侵犯,有玉剑之坚,但是玉石易碎、剑身易折,失去了眼的江献阳也终不过是失去爪牙的病猫。
江献阳眼睑颤了颤,眼睑雪白,漆黑的眼眸阖住,他的呼吸是轻浅的,但是嘴唇微张,被水汽浸透,晕开水红的一片,这张病气缠身的脸,竟是无端显出几分艳。
“还有事吗?”江献阳接了递过来的热茶,又察觉到什么,眼睑轻抬问。
苏起戎深深看了江献阳一眼,站起身,生涩地行了个礼。
他暂时还用不好这副幼小的身体,腿短没腰,江献阳看不见,这才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去。
那日,江献阳一剑斩出,他□□出来的墨绿小蛇侥幸逃出几条,正好落于小童门外。
因为重伤,他花了好几日才上身小童。
却没想到,正好赶上江献阳瞎了。
苏起戎眼底阴鸷,满是嘲讽地笑了一声。
他生来便是蛇人祖的王,为了带领蛇人族走出沙漠,与人修斗了无数来回,好不容易才一朝进阶成蛇皇,却被这虚伪的人修一剑破了半身,吃了与人修相斗以来最大的一个恶亏。
更别提后来在天池,他又一剑斩断他的□□。
他定要取了这人性命,一解心头之恨。
江献阳垂了眼睑,失去视力这事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除了刚开始反应不及时外。
其他时候他便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对旁人也无话,身上仍有微薄寒意,像是清晨的冷霜。
苏起戎准备好了热水,见江献阳已然起身,动作虽然稍有干涩之意,但已经行得平稳。
若不是他上身时,便见这人撞倒了屏风,手腕骨节被压出如蹂、躏般的青紫,衣裳微乱,兔毛裘领撞了他满怀,脸颊被擦出绯红,雪发扑了满背,背脊线条清癯,隔着厚实的披风依旧纤毫毕露。
是难得一见的脆弱之景,像只乍然间失了爪牙的吊睛白额虎,显出令人心头发痒的恶意。
要让他更惨更糟,最好是一塌糊涂。
江献阳接过小童准备的亵衣,小童的手触感微凉,带着滑腻,他动作一顿,但小童已然收回了手。
浴室水雾深深,打着波涛。
他解了亵衣,锁骨平直,雪发未束,腿长而细,骨肉均匀,透着温润的玉石质地。
他实在是太单薄了,浴室的热气很快让他红了脸,湿了眼睑,像雪地里探出一枝梅。
江献阳垂了眼睑,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唯余水声。
失去视力这件事与他而言是可以预料的,体内剑意紊乱,切割他的经脉,如今经脉已经破出小口,发生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毕竟天意都注定了,他是早逝之人。
那逝前是何等状态自然都不必惊奇。
但不能视物对他而言终归是有影响的。
不周山是生他育他之地,如今人魔鬼三界战争蓄势待发,只要有朝一日云梦周挑起事端,不周山便不可能全身而退,特别是在他身体已经显了征兆后。
如被其他两族知晓……
是时候寻那凤述安了,他深明大义,若是同意不周三和青洞派练手,许能使两派脱了那大浩劫。
江献阳心念如电转,正思忖间,突然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落水声。
“噗呲……”
那声音像是什么小物件砸到水里,清凌凌一声响,随后是划水声,与他渐近。
江献阳心里一凛。
“什么东西?”
他敛眉冷声道,却只听得耳边风声一掠而过。一股巨力,带着冰凉的滑腻,如巨蟒攫取猎物般,将他“砰”地一声掼到了浴桶上。
江献阳半边肩膀磕在木质浴桶上,如火蚁撕咬一般,立即起了一大片红痕,发麻发痒。
但他很快就无暇顾及了,因为冰凉物件有蟒类特有的鳞片感,一刻不停地挤压着他的腰背,迫使他按在浴桶边缘的手指越收越紧,掐住红痕,呼吸越来越急促。
若是从窗外看,这必定是奇异萎靡之景。
墨绿色巨蟒蛇瞳冰凉,鳞片冽冽,透着蛇类特有的滑腻感,体型巨大,看着那人的眼神露骨,像是在丈量能不能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