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妃居住的地方叫做“香雪兰宫”,与主神大殿仅有一湖之隔,骑马或乘车过去需要花费半个小时以上。

新的神妃不断被送进去,契约到期的神妃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香雪兰宫里的神妃数量常年维持在50100之间。

红底金边的马车碾着黑白菱纹地砖前行,芙洛拉隔着马车窗的玻璃向外看,试图认真记下路线,以便日后的出逃。

十分钟后,她放弃了。

这么远的路程,就算她能记住,也没那个体力独自跑出来。

她靠着车座椅上的软垫,睡了过去。

-

香雪兰宫正门城楼。

年轻的女仆长接到通知,领着一众女仆过来等候。

脸上有雀斑的小女仆问道:“女仆长大人,听说两位王子殿下会和这次的新神妃一起过来,是真的吗?”

女仆长用羊皮望远镜眺望宫外,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期待:“当然是真的,我已经接到了确切的通知。”

女仆长的个子小小,圆脸圆眼很显年轻。

今年是她担任女仆长的第二年,上一次见到尔文王子,还是两个月前外出置办物资的时候,隔着人群那远远的惊鸿一瞥,视线相交,他朝她笑了一下。

尔文王子永远是那么温柔英俊,黑靴白马的身影让人一眼就深深刻在心底。

想不到居然可以这样再次见到他。

女仆长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说,王子殿下为什么会来香雪兰宫?”

女仆长自认长相可爱,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他也和她一样……

“也许新神妃是殿下相识的人吧?”小女仆没有眼力见地猜测道。

女仆长:“……”

望夫石似的站着等了不知多久,一队车马终于出现在望远镜狭窄的视野中。

马车有两辆,其中红底金边的那辆旁边,面容冷峻的大王子骑马跟着,他时不时朝车内望一眼。

当女仆长日思夜想的二王子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这对兄弟感情深厚。

直到尔文朝车内伸出手,亲自扶着一个银发绿裙的少女下了马车。

女仆长握望远镜的手抖了抖。

良久,她挤出一个笑,僵硬道:“你说得对,新神妃应该是殿下认识的人,呵呵……”

-

芙洛拉这一觉醒来,觉得身体更虚弱了。

她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地趴在尔文背上,高烧中连鼻息都是滚烫的,让少年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芙洛拉,你好烫。”尔文额角青筋直冒。

“我好难受,尔文,我是不是快死掉了。”芙洛拉烧得神志不清,连殿下都忘了喊,本就软糯的少女嗓音更加绵软,小奶猫似的勾人心。

尔文的脚步一顿。

“我不会让你死。”起码这一年内。

他加快了步伐,沉声:“医生马上就到,好女孩,再坚持一下。”

目睹了两人谈话的海格斯摩挲着皮手套上的银链,深深地吸了口气。

算了,她还是个病人,理应多照顾。

城楼大厅,女仆们排成两列长队,齐刷刷地行礼。

“大王子殿下,二王子殿下。”

女仆长快速扫了眼尔文背上的少女,心底闪过震惊、自卑与妒忌交织的情绪。

好美……

与那些艳丽张扬的贵族小姐不同,这个银发雪肤的少女就像天使与妖精的完美结合体,圣洁却又娇艳,美得令人自惭形秽。

女仆长用力攥紧了手指。

尔文吩咐道:“去准备些热水和冷毛巾,还有软毛毯,要快。”

“是,”女仆长四十五度角仰望尔文,刻意放缓了语速柔声问:“二王子殿下,新神妃是您认识的人吗?”

“不是。”尔文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目不斜视地背着芙洛拉快步走向软塌。

医生风尘仆仆地赶到时,芙洛拉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除了高烧和风寒以外,她被检查出严重的营养不良,身上大小十几处擦伤和瘀伤,医生还在尔文颇具压迫性的目光中说,她的心脏有些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那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医生可以诊断出的了,并且这个老医生眉头一皱,发现芙洛拉的心脏情况并不简单,和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但他没把这个告诉尔文,毕竟神妃在香雪兰宫只能存活一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中午,芙洛拉被几个女仆七手八脚地扶起来喂完粥,尔文还没有离开,日暮西垂,芙洛拉昏昏沉沉地做梦时,过于敏锐的听觉使她听到两兄弟的争吵声。

“你疯了是不是!”刚从外面结束一场议会回来的海格斯呵斥道:“你在这里耗了一整天,这就是帝国的二王子该做的事?!”

尔文这次难得没有立刻回嘴,他垂下头,纠结很久,还是回答道:“王兄,她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必须有人时刻看着才行。”

“可那个人不需要非得是你!”

房间内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止住他们的争吵,尔文飞也似地跑了进去。

“芙洛拉,你醒了?”

“嗯……”

芙洛拉脸上病态的红晕稍稍缓解,齐胸睡裙遮不住身前雪白的窈窕风光,尔文红着耳根移开视线。

她道:“殿下实在忙的话,不用这样一直守着我的。”

这句看似客套的话花了她好大的决心,毕竟想要逃出去,只靠自己是不够的,如果能经常见到这个小王子,得到些信息,那是再好不过。

可她虽自认不怎么善良,却也不忍心看着尔文为了自己天天被兄长责骂。

“我会好好养病,在这个地方好好生活,虽然只剩下一年时间……”芙洛拉垂下银白的睫羽,停顿片刻,又努力弯唇露出一个笑容,“真的很高兴能在这最后一年里认识你,尔文殿下,殿下……真的是位很好的殿下。”

她抬眸望向尔文,翡翠般的碧眸中有点点晶莹闪烁,虽然是在笑着,却让看的人胸口一阵发疼。

该死的。

尔文这辈子第一次感到这么后悔。

他恨不得回到最开始见她的时候,带着她逃离这个神宫,把她好好地找个地方藏起来。

为什么他偏偏是帝国的王子,该死的!

海格斯用力摩挲着手套上的银链,对芙洛拉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和佣人,让你在这一年……让你在这里过得很好。”

芙洛拉掩唇咳嗽了两声,撑着病弱的身体站起来,缓慢地躬身,深深行了一礼。

“感谢殿下的照顾,芙洛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愿我走后可以在天上祝福两位殿下,一生平安,幸福。”

室内寂静了片刻,忽地清晰响起“咔”的一声。

海格斯手套上的银链扯断了。

-

芙洛拉在病榻上总共缠绵了三天。

三天里,尔文照常白天抽空过来看她,海格斯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从尔文的神情判断,兄弟俩应该没有再吵架。

三天后,大病初愈的芙洛拉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她舒服地泡了个牛奶花瓣浴,被女仆套上一身崭新合体的新裙子,玫瑰色的古典公主裙总共三层,外加一双白色裤袜,芙洛拉觉得这身行头在炎炎八月会让她捂出痱子。

尤其是穿紧身衣的时候,她的身材本就够苗条了,女仆还玩命似地勒紧她背后的绑带,她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的银发被梳成侧编鱼骨辫,蓬松地搭在胸前,露出雪白优美的天鹅颈,女仆端着金色雕花的香水瓶绕着她喷了两圈。

一系列工序下来,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好在结果不错,最后照镜子的时候,她都不知道里面那个女孩子是谁(注1)。

应该是只芙蓉花精吧,芙洛拉想。

午餐时间,她和尔文两人在长桌两端入座。

女仆上菜的间隙,尔文随口问:“芙洛拉,你是从小在奥得冈长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