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栾秋站定。
他心中万分惊疑,许多猜测纷纷涌上心头。岳莲楼已经鸟儿般跃到前头,影子化作一个水红色小小墨点。
栾秋追上去正要细问,发现他们已经抵达疑似慧光长舍的宅子。
宅子看起来是寻常人家,不点灯烛,里外静谧。
岳莲楼落地与江湖人会合,左右没看见掌门人和阿青,便知是那老牛走得太慢,已然掉队。
众人不等他俩,先行潜入。穿堂过户,宅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是慧光长舍的地儿。”有人从房间里找出许多间青白相间的袍子。
岳莲楼耳朵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问栾秋是否听见什么声音。
栾秋指着假山。
假山中间有洞口,里头是一扇打开了的地窖门,呵斥声、孩童哭声,正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岳莲楼当先跳了进去,下面一阵打杀之声,很快岳莲楼喊:“都下来吧,有趣得很。”
地窖下竟是一座小小牢房,关着十几个同样穿慧光长舍衣服的孩子。
立刻有明夜堂帮众解释:“慧光长舍确实在招收小孩儿,说是学艺、读书,分文不收。仙门城和附近不少农家都把孩子送到长舍里来。”
“这不是趁火打劫么?”有人说,“农家受灾最严重,没田没地没粮食,恨不能卖儿鬻女。长舍有这措施,自然能吸引人把孩子送上门……可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几个留守的长舍弟子被岳莲楼打晕,堆在角落瘫着。那些孩子吓得直哭,不敢说话。岳莲楼笑眉笑眼钻进牢房,拉着小孩儿的手问他们冷热。他态度可亲,人又漂亮,孩子们知道这是来救自己的人,很快放下戒心。
“我们在这里学功夫。”他们说。
岳莲楼:“什么功夫?我也想学。”
那些孩子说不出功夫的名堂,比划讲了半天,岳莲楼听出是学内力。他试了几个孩子的内劲,忙招手让栾秋也进来。
栾秋一摸几个孩子脉门,立刻知道事情不一般。
“是神光诀。”他确定地说,“功力粗浅,只有一二重。”
地窖里除了牢房,还有一半空地。那空地上一把椅子,正对着牢房。
椅子上、周围地面,都是没法擦干净的、渗入泥土中的血,腥味扑鼻。岳莲楼抓起一个长舍弟子,把他扇醒。
那弟子一问三不知。他只负责照顾小孩起居饮食,至于练什么功、怎么练,都是老板负责。
那老板自称姓满,肥硕如一个圆球,见之难忘。他全身上下挂着无数饰品,偶尔会到长舍来,身边带着自己的几个人。长舍平日吃穿用度、帮扶弟子和信众,全都是满老板出钱。
他想做什么,又在地窖下做过什么,没人知道。
“满……真是金满空?”岳莲楼看栾秋,“你对他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栾秋说,“除了胖和有钱。”
“那椅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岳莲楼又问。
弟子颤抖着,目光游移:“这……”
岳莲楼:“若是不说,现在就阉了你。”
弟子吓得面如土灰:“满老板杀了长舍主人!”
慧光长舍并不是满老板创立的。
它原本就存在,是仙门附近一个小小宗派,最兴盛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多个弟子。
那主人原本是佛门弟子,后来因犯戒被逐,辗转到了仙门,仍有半条佛心,便创立了慧光长舍,似是而非地传道。那时候仙门附近的宗派都讲求长生、富有,研究的是如何让有限一生变得无限辉煌,人人积极快乐,他的信众并不多。
一场摧毁一切的大水,彻底改变整个沈水流域百姓的生活。
也恰在那时候,满老板出现了。
他资助长舍主人,不断帮助招收信众,在短短一年内把一个籍籍无名的宗派变成了仙门最有名的慧光长舍。
“你们主人知道满老板在地窖里干什么?”
“想来是、是不知道的。”弟子连连磕头,恨不能把满老板家底全盘托出,“咱们只晓得满老板武艺高强,他想收几个弟子从小练他的功夫,又说那功夫神秘,初初修炼时必须在暗处……平日里主人也不会到地窖来,他知道这是满老板的地方。”
栾秋听懂了。
地窖是金满空的地盘。那位受了金钱资助、声名赫赫的长舍主人,或许晓得金满空在做什么,但他不说破、不揭穿。
后来发生什么,竟让他遭遇杀身之祸?
牢房里一个孩子怯怯开口:“长舍主人发现满老板用我们来练功。”
仙门城街道上,雨帘如幕,空无一人。
没被打熄的长明灯在避雨的檐下摇晃,火光烧灼着李舒的眼睛。
“……杀鸡儆猴,你知道吧?”金满空还在说那些事儿,“小孩儿胆子小,稍微吓一吓,他们就不敢哭、也不敢闹了。”
他或许并未真的醉,只是找不到人分享自己的心得和有趣事情,憋得难受。难得李舒醉得双颊通红,连掺了雨水的酒也照喝不误,他拍着李舒肩膀笑:“我在小孩儿面前行刑。效果特别、特别的好。”
连挣钱都无法让金满空这样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