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像把铁丸子按入豆腐一样,没有任何阻碍。金满空双目突出,遍布血丝,“明王镜”的内劲正在不停地通过太阳穴潜入他体内,一种爆裂的痛苦在胸口和丹田积蓄。
李舒的目光有种特殊的疯狂。他分不清是敌人的死亡令他兴奋,还是杀死一个无力反抗自己的人,这种主宰命运的感觉让他兴奋。毕竟他一生中都被别人主宰,只有对他人痛下杀手时,才能享受这样巨大的快感。
手中铁丸子几乎没入金满空太阳穴,只要再进一寸、再一寸——
“不要杀人。”
说话之人冷静、温柔,在星空下按住了震动的琴弦。
“你此次去大瑀,是因为明夜堂污蔑苦炼门,是去讨公道,不是去作乱的。”
挚友抚摸琴弦,缓慢地叮嘱。他的声音像吹过戈壁的长风,疏朗而自由。
“杀人是大罪孽,我不希望你成为满手沾血的人。”他蒙着双眼,脸上残留纵横的伤疤,那是被刻下的金羌文字“牛羊”,“英则,我们千辛万苦活下来,不是为了去夺人性命。若活着只为杀戮,我当初就不会救你。”
惊雷让李舒松了手。
铁丸子血淋淋地从金满空头上滚下来。
不可杀人、不可杀人、不可杀人!挚友的叮嘱犹在耳边,李舒霎时冷静。体内激荡如狂浪的“明王镜”内力也因此迅速平静下来。
他退了两步,看眼前狼狈得屎尿横流的金满空,竟一时回忆不起刚刚是什么支配了自己。
我不杀人,那……那我要去做什么?这问题掠过脑海,他立刻想起了栾秋。
是了,栾秋、栾秋。这名字像足以压灭风波的山峦,让李舒瞬间心定。
更多的人回到他心里,浩意山庄,掌门人,等等等等。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剧跳的心脏渐渐恢复。
他还有别的出口。他不一定要夺人性命。世间有人给他粥饭,与他说话,还有人会拥抱他,吻他,跳入湍急的河流,不顾死活地救他。
李舒从金满空袖子里抽出贴身武器长鞭,把金满空手脚捆在一起。只要将此人交给明夜堂……
“无能!”
一声暴喝在雨夜中响起!
李舒还未回头,脸上狠狠被扇了一个耳光。他晕头转向,只看见一个瘦长老头落在金满空面前。
“不!!!”李舒顾不得自己,冲过去阻拦,“千江……”
老头手掌之中是一颗硕大的木制佛珠,他双足落地,不等站稳,便将佛珠狠狠拍入金满空头顶!
李舒抓住那老头皮包骨的手腕时,金满空已经七窍流血,全身骨头尽断,如软麻袋一般瘫在地上。
老头看着李舒的手,灰褐色眼珠在苍老眼眶里转动,仿佛那是他身上唯一一个有活气的部位。
若是放在以往,李舒已经在这目光震慑下松手,但今夜他没有:“千江!我不想杀他!”
一根玉笛斜刺里穿来,挑开了李舒的手。
李舒后跃两步,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四个人。
年长者,也就是一招击杀金满空的,是苦炼门现任十长老之中,没有更换的那五位之一,称作千江长老。
他身边有另一位少年模样、满头灰白色头发的人,面上有奇特刺青,是苦炼门现任十长老之中,被李舒更换过的五个年轻长老之一,称作鹤长老。
“英则,我和商歌到仙门,是来接人的。”白欢喜手上有了新的武器,仍是一管剔透玉笛,“千江长老和鹤长老千里迢迢,到大瑀找你来了。”
千江长老声音嘶哑:“该回家了。”
李舒不答,仍看着地上断气的金满空。
“你方才已经在这厮面前暴露‘明王镜’内力,他知道你是英则,这条命是不可能留住的。”白欢喜说。
“你们既然是专程带我回家,那么我离开大瑀之后,这个人即便知道我是英则,又有什么关系?”李舒问,“你和商歌是我带来的人,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江州,又有什么说法?”
“真是难训!”千江开口,“英则,你虽为门主,但不要忘记,苦炼门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
李舒脸上被他扇的那耳光又重又疼,正火辣辣地痛。
“你在大瑀的事情,我全都听他俩说了。”千江一旦出声,便不容置疑,“立刻回家,不可再留。”
李舒:“不,我要……”
“星流也好,别的什么武器都好,我们去取。”千江目光冰冷,“不得再逗留浩意山庄。”
李舒抿紧了嘴巴。
“……你就不怕他们识破你的身份吗?”商歌开口,“我每日都提心吊胆的,你倒……乐在其中。”
“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明王镜’只练到第七重。你以为自己真就是厉害人物?”千江冷笑,“你能当上苦炼门门主是凭的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
“……再给我十天,十天之后……”
“够了。”一直不吭声的鹤长老挠挠下巴,跃上屋顶,他扭头看向江州城的方向,“这破地方,我多呆一天就浑身不舒服。英则,明日午时在江边集合,你必须来。”
李舒眨了眨眼睛。
十长老之中,五个旧人、老人,五个新人、年轻人。鹤长老与李舒同样相识多年,他性格乖张,比任何李舒见过的人都难捉摸,今日难得说一句这样正常的话,包括李舒在内的几个人都吃惊了。
“只要给我多一点时间跟他们告别……”李舒仍在坚持。
“你若不来,”鹤长老扭头看他,咧嘴笑道,“我明日便屠了浩意山庄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