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大结局(下)

“张舵主要将冬青庄总舵搬到江南?”苏枕月一手扶着滚圆的肚子,皱眉问道。

莫嫣点头,英气的眉宇间满是柔情,“嗯,准备放在甘泉楼,凌姑也正好在那里,而且……”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时刻在一起,不必来回奔波了。”

苏枕月见她一脸幸福的模样,不由一笑,调侃道:“哎呀,我还从没见过莫女侠羞涩的样子呢,今儿可算是见着了。嗯,当真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枕月,你……”莫嫣难得地露出羞窘的表情,竟是连脸颊都红了几分。

苏枕月却不放过她,笑着还要再说。

“娘……”

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唤传入耳里。苏枕月一愣,转过脸去,看到一张小脸上圆圆而清澈的大眼。

“大皇子。”莫嫣敛了笑,略一点头施礼。

“彻儿,过来。”苏枕月弯下腰,伸出双臂。

赵彻挣开奶娘的参扶,小小的身体前倾着,颠着一双小小的胖胖的脚,一路冲向苏枕月,小小的脸蛋上满是兴奋,“娘,娘……”

苏枕月怕他磕着,忙一伸手臂把他捞到自己怀里。

小小的孩子终于遂了愿,在苏枕月怀里坐好,流着口水,把玩着挂在身上的玩具。

莫嫣见到这沐若惜的孩子,总觉得碍眼,心里也不快,便道:“枕月,你有身孕,还是不要累着的好。让我来抱吧。”

“是啊,彻儿又变重了呢。”苏枕月将赵彻递给莫嫣。

可小小的孩子舍不得离开苏枕月的怀抱,竟紧紧搂住苏枕月的脖颈,“娘……娘抱……”

“过来。”莫嫣冷了声音。

赵彻瘪瘪嘴,双眼里立马浮起一层薄雾,可仍是忍住没哭出来,只乖乖放开了手,任由莫嫣将他抱了过去。

苏枕月叹了口气,道:“莫嫣,孩子毕竟无辜。”

莫嫣沉声道:“可他是沐若惜的孩子,看见他,我就会想起那个狠毒的女人。心里就不舒服。”

苏枕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脸看向垂着头的赵彻,微笑道:“彻儿记住了,我不是你的娘亲。等你长大了,我再带你去见娘亲,好不好?”

赵彻抬头看向苏枕月,目光澄澈无比,“你……是娘。”

稚嫩而肯定的语气,令苏枕月一震。

小小的孩子,渴望着爱与温暖,自己不过给他比他人多一些的关爱,他便认定了自己是他的母亲。

苏枕月觉得有些心疼,决定还是不要打破这孩子的期待了。而他的生母,也还是让他忘却的好。毕竟若是知晓自己曾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差点杀死,那也将是一生都好不了的伤疤与痛楚。

想及此,苏枕月望着赵彻漆黑清澈的眼睛,柔和一笑,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蛋,道:“彻儿是个乖孩子。”

赵彻弯起眼角,甜甜地笑了。

谁知,就在这难得地温馨气氛里,一记寒光倏然从赵彻手上飞射而出,直直射向了苏枕月!

“不好!”

“啊,娘娘——!!”

几声惊呼未落,只见苏枕月一手捂住胸口,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便仰面朝后倒下。

莫嫣再顾不得其他,一手将赵彻推在地上,一手接住了苏枕月倒下来的身体。

几个宫女内侍方从惊吓中回过神,忙不迭地奔去唤太医。

“枕月!枕月!”莫嫣大叫不停。

苏枕月只觉全身都麻痹不已,连抬手的力气都被抽掉了,而一丝抽痛却清晰无比地从下腹传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

内侍们连同莫嫣手忙脚乱地抬起苏枕月,就要朝永鸾殿而去。莫嫣清楚地注意到苏枕月看向赵彻的目光。

“哼,你竟如同你娘亲一般狠毒!”

莫嫣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小小的孩子撕碎,可仍是忍住了,只连同其他人匆匆抬走了苏枕月。

那厢里,赵彻瞪大了双眼,怔怔看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惧。

永鸾殿内,乱作一团。

宫内十几名太医全部赶了过来,九儿正与陈韵博讨论医理,此时也跟着飞奔而至。

床榻上,苏枕月死攥住系在床头的手巾,咬牙忍着腹部传来的阵痛。

“暗器上有毒,孩子恐怕要早产。”陈太医把了脉,沉声道。

九儿摆弄着药箱,秀丽的脸上一片阴沉。

殿内,内侍宫女来回穿梭,莫嫣被挡在了殿外,急躁担忧不已,却又不得进去。

这时,里面一声嘶喊传出,令莫嫣全身剧震,双手紧紧攥了起来,微长的指甲抠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混乱的神思稍一平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转过身,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她要第一时间将此事传去西南,让皇上知道!

而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阵痛让苏枕月猛地瞪大了双眼,感觉两有缓慢流下,湿漉漉地,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终于忍不住而嘶喊出来。

漫长的疼痛煎熬让她的意识十分混乱,最疼的时候,她甚至出现了幻觉……沐若惜的脸,淑妃的脸,甄玉的脸,周才人的脸,不断在眼前变换来回,重复不断。

最后停留在意识里的,是一张沾满血水的孩子的脸,他哭喊着,凄厉无比地喊着“娘……”

体内又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苏枕月抓紧两侧的布巾,难耐地痛呼出声,然后,她似乎听见孩子响亮的啼哭。

她的孩子?!

“孩……孩子……”苏枕月肝胆俱裂地意识到自己被暗器所伤,而她的孩子还不足月!还那么小!

或许……不……她不能再一次接受骨肉的离去!她受不了!

九儿守在床边,莫嫣也从门外飞奔了进来,苏枕月艰难地睁开眼,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影,却总也看不清。

“枕月!枕月!”

“流苏,你有孩子了哦!是个男孩子,流苏!”

在混杂着莫嫣与九儿的轻呼声中,苏枕月想要回应,想要问问她的孩子,可强烈的晕眩感不断袭来,令她使不出丝毫力气,令她最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那厢里,赵明暄收到自京城莫嫣传来的急报时,他们一行人正在回京的路上。

收到消息的赵明暄煞白了脸,只怔怔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半晌都未能缓过神来。

张公公从未见过赵明暄这样的模样,一下子也吓到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也只能极为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皇上,怎么了?”

赵明暄恍然回过了神来,他缓缓抬起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见得一丝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张公公大惊失色,一边喊着随驾的太医,一边唤着“皇上,皇上!”

赵明暄气急攻心,致使内息紊乱,牵动了刚刚痊愈的内伤,太医让其稍作停留,休息两天再赶路,可此时的他,还哪有心情休息。

“备马,朕要快速赶回宫去!”赵明暄冷声吩咐。

张公公这时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也焦急担忧不已,可看赵明暄此时的情形,又想要劝阻,倒使他一时之间踌躇着不知所措。

赵明暄见他没动,倏尔拔高了音调,厉声道:“还不快去!”

这一吼又令他呛咳了起来,张公公心中大震,再不敢违抗,只得急急忙忙跑去准备了。

赵明暄只带上了张公公和两名金吾卫,一路马不停蹄,不眠不休,三天后,终于赶回了京城,回到了那个思念许久的女子身边。

他已然体力虚浮,全身酸重,几乎是由张公公和金吾卫拖下了马背。而他身形还未站稳,便挥开几人的参扶,径自快步朝永鸾殿走去。

宫人不知皇上会突然回来,一路上跪了一地,皆是一脸惶恐。

及至永鸾殿外,正遇见从殿内走出来的莫嫣,莫嫣乍一见到一脸惨白的皇帝陛下,一阵错愕。

她实在没有想到,赵明暄会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赵明暄脚步有些虚浮,眉宇间隐现青黑之气,脸色煞白憔悴,只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依旧精亮深邃。

此时,他只觉得心被什么揪紧了一般,待得缓了片刻,才沉声问道:“枕月她……怎样?”

莫嫣亦从错愕与震惊中回过神,忙道:“没事,枕月没事,孩子也没事。只不过……皇上你似乎……”

赵明暄高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地,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头在嗡嗡作痛,耳边阵阵嘶鸣,胸口不断传来的锐痛也令他尝到了口中泛起的血腥味。

“皇上,您身子也不好,还是……皇上——!!”张公公跟在赵明暄身后,气喘吁吁,可话还没说完,就见赵明暄身形一晃,缓缓仰倒了下去……

而此时,苏枕月仍处在昏迷之中,间或醒来一次,却似是失了神智一般,什么也不说,目光涣散,过一阵之后,便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这是施了第几次针之后,九儿擦了擦额头上遍布的汗水,长长地吁了口气。

“体内的毒全部清除了,可那毒太烈,伤了流苏的心脉,怕是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九儿说完,又转过头看向一脸担忧焦虑的张公公,继续道:“皇帝陛下只因气急和奔波而牵动了内伤,也不算重,调养个八九天便好。”

听罢,众人皆松了一大口气。

……

赵明暄昏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开双眼,而后缓缓坐起了身。

“皇上。”张公公试探着唤了他一声。

这时,一个嬷嬷怀里抱着一个用明黄色布帛裹起来的婴儿,走到床边,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为皇上诞下龙子。”

闻言,赵明暄禁不住全身一震,“孩子?朕的孩子?”他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难听,沙哑得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张公公含笑点头。

赵明暄小心翼翼地从嬷嬷怀中接过孩子,细细看着他。皱皱的小脸红通通的,正紧闭着双眼,睡的正香,小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皇上,老奴刚刚见到皇子时,皇子正醒着,那双眼睛哟,简直像极了皇上您呐,以后也是个俊美至极的男人呢!”张公公笑呵呵地在一旁赞美。

赵明暄紧紧搂住襁褓,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婴孩柔嫩的脸蛋,心中满是柔软。

如此抱了孩子一会儿后,他才将其递给嬷嬷,吩咐道:“以后就将他放在朕的身边照看。”

“老奴遵旨。”

赵明暄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宫人上前侍候他更衣。

“此事查清楚了么?”他径自束着腰带,问道。

张公公垂下脸,低声道:“是……和大皇子有关。”

赵明暄一怔,“他?!”

张公公道:“大皇子年纪尚幼,应是有人教唆。”

赵明暄眸光一寒,边朝外走边道:“把赵彻带上来。”

永鸾殿,外殿。

赵彻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这位皇帝父亲。

“把头抬起来,告诉朕,可有谁和你说过什么?抑或——给过你什么?”赵明暄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令赵彻全身剧颤。

见他不答,赵明暄心中恼怒,一掌拍向桌面,厉喝道:“说!”

赵彻惊惧万分,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可他似是懂得什么,并没有放声大哭,只是呜咽着泪流满面。

一旁的奶娘有些看不下去,忙劝道:“皇上,大皇子他还小……”

“滚。”赵明暄凌厉的目光扫去,淡淡的一个字吐出口,便已吓得奶娘跪伏在地上,再不敢多言。

赵明暄站起身,走下台阶,立在赵彻面前,沉声道:“朕让你抬起头来。”

赵彻不敢拂逆,只得抬起小脸,泪水不断从眼中涌出。

赵明暄正欲说什么,却看见他挂在胸前的物事,一丝寒芒从眸中一闪而过。

他弯下腰,将那个东西摘下,细细查看了一番。那是一个木雕的兔子,虽小,却雕刻的栩栩如生。兔子背后有一个狭小的暗格,里面至多可装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只要无意间同时触动兔子的两只耳朵,银针便会射出。

可见,对方在计划这次阴谋时,亦赌了五分——若赌赢,赵彻在无意间玩弄时便会射中苏枕月,如赌输,银针则射在别的地方,令其无法如愿。

赵明暄捏住那个木雕兔子,缓缓道:“告诉朕,是谁给你的?”

赵彻抽抽泣泣地道:“是……是捡……”

赵明暄未等他说完,便扬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小小的孩子被打得跌倒在地上,半晌才缓过神来,可他竟没有再哭泣,只是睁着那双清澈至极的大眼,看着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

“皇上,大皇子还是个孩子,您别……”奶娘跪着双膝上前,揪住赵明暄的衣摆,凄声道:“那东西确实是大皇子捡到的,奴婢见他喜欢,就给他挂在了脖子上。真的是这样啊皇上!”

“皇上,老奴觉得,对方定是知道大皇子喜欢亲近皇后娘娘,便有意将此物事落在某处,让大皇子捡到。”张公公接着道。

赵明暄阴沉着俊颜,思索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他瞥了眼仍跌倒在地上的赵彻,敛去了语气中的冷厉,只道:“带他下去,给他敷药。”

奶娘忙不迭地磕头谢恩,便抱起赵彻退下了。

及至门口时,赵彻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的泪,始终没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