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的尸体被咒文拖拽上前,女王将它紧紧拥在怀里。一阵血色辉光后,更多尸首簇拥而来。在被尸首淹没前,女王面色死灰,嘴唇轻动。
“朕会让你们知道,那圣人以身祭天,上天赐下的不是福分,是厄运。”
“朕会成为这厄运。”
几十年,几百年,总会有她的同类来到这北地。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她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无边的憎恨与绝望中,她终于流下泪来。在噩梦的最后,时敬之看见女王动动嘴唇,又倔强地将最后的话语吞了回去。
看那个微小的口型,她似乎想要呼唤一声“阿桃”。
噩梦“遗言”中的信息实在骇人,尸堆涌上的触感过于恐怖。时敬之惊喘两声,猛地坐起身来。
他溺水似的胡乱挣扎一通,紧接着被一只温暖的手抓住。
时敬之熟练地将手握紧,拥住手的主人。那份绝望和压抑险些把他淹死,好在他还拥有一截永不沉没的浮木。
“醒了?”尹辞松了口气。
时敬之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醒——活傀咒的后遗症犹如宿醉,加上蜜岚女王的“遗言”影响,他的脑浆仿佛正在颅骨内冒泡。时掌门松开徒弟,扒拉了半天木船船沿,试图呕吐。
结果胃袋里没有东西可吐,他干呕半天才缓过神。
三岁时的记忆恢复,时敬之知道“定欲”一事与上任国师脱不了干系。谁知这“干系”从二百年多年前就开始了。
插手的还不止一个国师,是一群。
蜜岚女王、阎不渡以及自己,都是某种叫做“欲子”的活物。他们的咳血怪病,扭曲欲念,统统是拜这个身份所赐。
大允代代有欲子,除了女王和阎不渡两个格外闹腾的,还有多少人埋葬在阴影之下?
按照遗言中的说法,初代国师祭天后,“欲子”方才出现。可是“欲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时敬之恨不得现在就飞去弈都,严刑拷打江友岳。可惜江友岳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他又被皇家戒备,怕是不好出手。
况且此时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哪有什么短命怪病,他只是血液中带了个用途不明的法阵。那法阵生来便跟着他们,连蜜岚女王都未能将它去除,可见不是好相与的。
活傀咒时效已过,时敬之失去了陈千帆的法术储备,推不出更深层次的线索。他只能抓住尹辞,虚弱地四处乱看:“陈前辈和婆婆呢?”
木船似乎是某种法器,它正安稳地停在皑皑雪原之上。施仲雨与闫清还在昏睡,船上唯独不见陈千帆、卫婆婆的身影。
尹辞垂下目光,轻描淡写道:“都走了。”
时敬之纷乱的心思当即凝固。法器还带着热意,他们准是刚停下来不久。四下空空旷旷、荒无人烟,这个“走”想必只有一层意思。
过了半天,他才有些迟钝地思考起来——他出门前,两位老人分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觉过去,人就没有了?
他当即抓紧尹辞的手,像是怕面前人也消失似的。
自从解开禁制开始,又是恶战又是遗言,时敬之身心就没有休息过。尹辞看着眼前人,只觉得此人四肢百骸写满疲惫,往日旺盛的生机都淡下几分。
他思考片刻,没追问遗言之事,而是自顾自继续道:“施仲雨与闫清的状况不怎么好,需要个暖和地方养养伤。此地离孪川不远,我们可以去那里稍歇片刻。”
“眼下刚刚日出,阴气减退。我去寻寻苏肆,你在这里等我。”
尹辞口气平静,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听得人很是安心。
就像多年前那样。
……对了,阿辞是不死不灭之身呢。他后知后觉地想道,忍不住又开始走神。
只是一瞬,时敬之感同身受了蜜岚女王的痛苦——要是身边没有这么一丝尘缘牵着,那些沉重的真相砸下来,自己没准也会陷入不知所措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