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学生托他给自己的孩子辅导过半个学期的语文,恰好现在是各高校出录取分的日子,想也知道是喜讯。
江声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人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开始报喜,语速快得像是机关枪。
江声虽然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了,但是却还是受不了那么高分贝的语音攻击,只能叹一口气,说:“你可平复下心情再说吧。”
对方现在也已经是自己行业里小有成就的人士了,一听江声这话,立马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于是清了两下嗓子,说:“我儿子考进Q大了,学的金融专业。”
话里却仍旧是掩盖不住的上扬和骄傲,江声都能隔着电话想象到他眉飞色舞的样子。
他本应该替他感到高兴,然后再礼貌地夸奖几句的。可是为什么他在听到Q大和金融专业的时候却只觉得心更痛了,以至于他一丝笑容也扯不出来。
对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槌出击,敲在他以心为鼓的鼓面上,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他想,我一定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惜八十一岁的江声终究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谁。
只知道经过这一年的回忆之后他已经记满了一整个小本子的有关于那个男人的细节,却唯独忘了他住在哪里,电话多少,叫什么名字,又长什么样。
他试图去报社登寻人启事,只是那时候不仅报纸不流行了,就是他那无名无姓的描述,也让对方懒得剩下那几平方厘米的面积给他刊登信息。
于是重度晕车的江声开启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自愿的旅途。
他走过了对方提到过的几个城市,可惜步程究竟是有限,他永远无法走遍那几个城市的每个角落,也无法保证自己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他会恰好停留那么几秒。
八十二岁的江声离开了他待了八十年的T市,卖掉了他当时住的房子,改在S市组了个小房子,就为了梦中那句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我今年支教完之后会去S市发展”。
为了履行他迟到了将近六十年的“得把你写进我的未来”的约定。
只是不知道对方现在有没有妻子,妻子又为他生了几个孩子,孙子孙女有没有考进名牌大学,他又是否还健在。
八十五岁的江声在这座城市待了三年,和刚毕业时蜗居在一个小房子里的那两年相比,有一天类似,却又很不一样。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行为还是感动了缪斯,于是等到他心里的那个人。
是时江声的腿脚已经不太灵活,走的时间长了之后就免不了得找个地方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