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红楼之珠玉 M的马甲君 3241 字 2022-08-21

随后煦玉道句“无事”,放下手中撰扇,又对那生员伸出一手说道:“你且将身上氅衣脱下与我检视一番。”

那生员只得依言脱了衣服交到煦玉手上,只见煦玉接过氅衣,将之里外打量一回,随后一手拽住里衬一手拉住外罩,里外相对用力一拉,只听哗啦一声,那氅衣顿时便里衬与外罩分离。只见在那内衬与外罩的里面,俱用特殊的墨水密密麻麻地将五经的内容誊录其上。

这边那考生见自己做的小抄被查抄了出来,顿时骇得面无人色,双膝瘫软跪下磕头如捣蒜,直呼大人饶命。

对面煦玉拾起那衣料扫视几眼,淡笑道句“此非《圣谕广训》耶?你竟尚未诵熟?”随后又令衙吏将那生员所携之物再行仔细搜检一回,此番则从那考生所携的空心砚台中搜出了一本誊录了五经全文的袖珍手抄本,煦玉接过衙吏递来的抄本,饶有兴味地翻阅片晌,道曰:“便是誊录手抄亦有错录,未想你竟荒疏至此?!”说着便将方才随意扫视到的错漏之处示之与那生员。那生员哪里还能查看正误,早已面红耳赤、羞赧不堪。随后只见煦玉将那手抄本掷于案上,登时拉下脸来,将身子依靠在案沿之上将那生员斥责理论一通,那生员被训得面红赧颜,垂首跪着,只恨不能将自身化作尘埃就此藏进石缝之中。半晌过后,待煦玉训完,方才将那生员的小抄尽数没收,放其进入归座。

外面等候点名搜检的一干生员见状俱是心惊肉跳,心下暗警曰座上学台大人面上观来虽年纪轻轻、清俊温然,且体虚身乏、精神欠佳,不料实则却是如此铁面无私、严厉分明之人,不计情面、嫉恶如仇。那些便是方才起了点子歪心邪念之人见状亦是骇得将这等心思俱收拾了干净。待众生尽皆入座,考棚外衙吏方将大门、仪门封锁,时间未到之前,禁止任何人员进出。堂上击云板,答题开始。由差役执题目牌于甬道上来回逡巡,令众生得以阅题答卷。院试惟进行一日,最早申时便可交卷离去,名为放头牌。之后再放二牌、三牌,至天黑终场。此番头牌放过,仅有为数不多的生员交卷,煦玉便趁此等候放牌的时机将上交之卷先行评了一回,他品评诸卷自是谨饬严苛,绝大部分试卷俱是未能入他青目,被他弃之如敝屣。惟有那为数不多的试卷因谬误较少,方勉强得他眷顾。

却说每任学政评阅试卷,因了考生众多,学政自是无法一人评阅完所有试卷,皆是学政自行聘请会品评衡文的幕僚相公相助,加之煦玉本便身体羸弱,不堪劳作,更不可亲自阅完所有考生之卷。遂此番除却蔡史二人相助之外,又另行聘请了两人协助。然饶是如此,煦玉并非如那等荒疏懈怠的学台那般,全任幕客评阅便是。此番他命另四人将众生之卷先行评阅一回,将那文理不通、错误明显之卷排除,而将那文理通顺、言之凿凿、策论平允之卷呈上与他亲自评阅。此外还特别吩咐曰若是遇上那等难以评定优劣、颇有争议之卷,亦一并交与他亲自裁定。此乃防范那等荒疏的幕客迂缓无能,未能识别真才。

随后四名幕客自是先行粗评一番,最终荐出七八十份他们眼中文理清通的试卷,又择出三十份难定清浊之卷留于煦玉亲自裁夺。然煦玉自是较了他四人严苛许多,惟从中拣出十余份合格之卷,排了名次;从那三十份中又拣出两份合格之卷,加上他监考之时亲自裁定的几份,仍不满二十个名额。煦玉本欲就此作罢,合格多少便是多少。然众人相劝,只道是南昌府取试生员数量本就较他处更多,此地科考竞争激烈,合格生员人数比例相较他省,本便偏低。若仍还录不足人数,众生员见状未免寒心。煦玉闻言首肯,最终只得又从剥落的试卷中择了两份勉强何意的加上,方凑足了二十人份。随后方将被录取的二十份试卷发交提调官拆出卷后编号,对应各自名姓,填榜发案。

☆、第六十七回 不畏强霸取试惟贤(九)

然未免其间有那枪替代考之人,待发榜之后,煦玉仍命录取的二十人前来学署,由自己亲自面试一番。却说众生见罢此次科考的结果,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那自诩应试多年,长于时文写作之人,若遇那迂腐的宗师,便也无不过之理,不料却是落榜;然另有那胸怀真才之人,从前虽屡试不第,此番竟意外高中,可谓是得偿宿愿,不禁喜极而泣。总归了此番经由煦玉亲自裁定之人俱是有那真才实学的士子,皆有能乡试及第的实力。

却说有那等年迈迂腐的学台,除却四书五经、时文写作之外百书不读、辞赋不通,最惧与人论诗谈文,只将除四书五经之外的学识称为杂学。即便是择那头几名面试,亦不过出些四书五经的题目罢了。然此番煦玉面试却是不然,不拘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诗词歌赋、杂说野史皆可侃侃而谈,信手拈来便可做了考题考较一干生员。且煦玉事先并不知何人曾做了何卷,此番不过但凭几回问答,便知晓谁人曾做何卷,能将各人卷中所答说出,无分毫差错。众人见状无不赞赏。其中中第之人大多乃是白发老者抑或已过不惑,遂为人自是虚怀若谷、谦卑谨慎,面试之时不敢轻举妄动,回答亦是中规中矩。

然其中有一年岁与煦玉相仿的青年生员,正是此次科考的案首,乃自视甚高,自诩胸有别才。见座上宗师年纪尚轻,又生得一派孱弱清俊,遂心下便生出几分轻忽之情。其余生员不过惟从旁战战兢兢地跪地回答宗师所提之问,惟此青年主动请求宗师考较诸子百家、诗词歌赋,大有与宗师学识一较高下的态势。从旁一众上了年纪的生员见状皆暗自摇头,只道是该青年未经世事,锋芒毕露,行事太过轻狂,此举很是不妥。若是宗师有意刁难,世间古籍乃是浩如烟海,人如何能尽识之。

正待众人看宗师将如何出题,便见座上煦玉嘴扬轻笑,缓缓撑开手中撰扇轻摇慢扇,对曰:“你既如此请示,本官便也随意阐发考较一番。”随后则问道:“《孟子·告子下》之十五第一句‘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此句作何理解?”

身侧众人本以为此番那青年生员既是狂妄自大,自请宗师出题考较,便是自诩自己才学过人。此番宗师定会出那生僻烦难的题目,不料却拣了四书之中最为耳熟能详的一章,不论在场众生员,只怕但凡知书识字之人便也无人不能将之倒背如流,便是那市井黄口总角小儿,怕是亦能诵上几句。

那青年闻见煦玉命自己解释此句,亦是大感意外,不知此番煦玉乃是何意,愣了片晌方答道:“据各家注解,言各贤圣人皆是从困苦之中被选拔征用。舜耕历山,三十登庸。说筑傅严,武丁举之。胶鬲遭乱,鬻贩鱼盐,文王举之。管仲囚于士官,桓公举以相国。孙叔敖隐处海滨,庄王举之为令尹。百里奚为穆公赎出,举为大夫。此段解释诸家皆是如此,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一旁众生闻罢亦于心下称是,皆道此回答乃是无懈可击。

不料却闻煦玉说道:“你所言乃是朱子之解,你可另有解法?”

那青年听罢此言大感意外,对曰:“此乃先贤所言,我等后辈不过审慎依从,何敢妄自解说、自作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