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快手 陈青云 4175 字 2022-09-18

这是一间很考究的客房,田宏武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望望房外凄冷的月色,发出一声喟叹。

总管余鼎新含笑进房,道:“田大爷,你的面色好多了,大概再养息上三五天,便可完全复原了。”

田宏武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冷漠、忧郁,勉强挤出了一条笑容道:“请坐,多承总管关切照顾,小弟刻铭五内,其实,小弟已经算是完全好了,搅扰了这么些时日,的确不安,小弟想……”

余鼎新截住话头道:“别那么说,我们堡对任何武林朋友都是如此。”

田宏武接上原来的话头道:“小弟想告辞了!”

余鼎新笑笑道:“别急,老弟还没完全复原,敝堡主明天回堡,老弟得见见他。”

田宏武没话说了,受人救命之恩,不能说不向主人道声谢,暗忖:仅听过“风堡”之名,但堡主是谁却不知道,不用说,一方霸主,定非寻常人物。

想着,忍不住脱口问道:“失礼之至,小弟还没请教过贵堡主的尊讳……”

余鼎新“哦”了一声,道:“敝堡主叫朱延年,老弟来自南方,可能少听人道及,在北方武林,可说妇孺皆知。一生仗义疏财,尤其喜爱武林后起之秀。”

田宏武不禁而一热,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

余鼎新在椅上落坐,道:“田老弟,我不是有意深人隐私,只是闲聊,那天你那位师兄指说你杀了同门师兄,是怎么回事?”

田宏武咬牙摇了摇头,道:“小弟真不知要从何说起,那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小弟至今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接着,他把事实经过说了一遍,隐去了秘笈一节没谈,把它说成师兄弟切磋武技过招。

余鼎新表示很同情地道:“我看老弟也不是那等人,不要紧天底下没有永久的秘密,迟早会水落石出的,暂时放开吧!”

田宏武无言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怎能放得开。

余鼎新陪着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闲话,起身道:“老弟,你歇着吧!哦!”对了,我几乎忘了……”

说着,从头巾上取下一物,托在掌心,道:“这枚带翼钢针,是那天姜师爷替老弟疗伤时起出的,说来这东西相当霸道,如果射中要害或血管,便无救了!”

田宏武心头大震,接了过来,不由呆了。

余鼎新悄然出房而去。

这暗器是一枚构造很奇特的钢针,长约两寸,与普通缝衣针一般粗细,只是靠针尖半处,有两片极细小的后掠翼,形为钓鱼钩上的倒须。

田宏武的眉头皱紧了,他从来不知道三师兄夏侯天会使这种奇特的暗器,他是哪里偷学来的呢?

而师门戒律是不许使用任何暗器的……

他实在想不透!

看了一阵,他把这个暗器放人锦袋中,眼看时辰不早,便熄灯上床就寝。

但翻来覆去,总是闭不上眼,心里乱得很,想到自己蒙不白之冤,被“风堡”救下,两位师兄回去一说,师父性情刚傲,不知会演变成什么后果?又想到姨父母一家的血仇,时隔数年,哪里去查出凶手呢?

于是,他又起身在房里踱步。

房外的花树影子,已经转了方向,夜已经深了。

突地,他发现房外地上有一条黑影,不由心中一动,但一审视,是月光投射下来的人影。

这么说,人是在屋顶上。

看来不会是堡中人,堡中人不会半夜上屋的。

因为这客房离堡楼只隔一道院子,如果是堡内人巡弋的话,在堡楼上可以一览无余,用不着上屋。

难道会是两位师兄不死心找了来?

他俩真有这大的胆子敢闯堡?

如果不是,便是宵小之流,也许是堡里的仇家。

黑影一动,消失了。

他抓起剑出房上屋,明亮的月色下只见一条灰影掠入了跨院,他想也不想地便追了去,现在,可以断定是闯入的外人了。

到了跨院屋顶,只见人影停在院地中央左右顾盼,形迹十分鬼祟。

这时,可以看出对方是个蒙面客,手中还仗着剑,依身形判断,绝不是大师兄或三师兄。

“什么人?”

他轻喝一声,掠了下去。

蒙面客向后一退步,手中剑做出戒备之势,一对夜猫子似的眼睛闪了闪,低声道:“你不是堡中人?

田宏武道:“不错,是做客!”

蒙面客道:“既是做客的,便别淌浑水,少管闲事。”

田宏武冷哼了一声道:“朋友,夤夜闯堡,请交代来意?”

蒙面客道:“别不识相,叫你别管闲事!”

田宏武轻盈向前迫近数尺,手中剑连鞘横在胸前,左手抓住剑柄。

这种架势,诡异到了极点。

蒙面客栗声道:“想打么?”

但声音仍是很小。

院子里一片死寂,各房都没有灯火,漆黑的,像是没人住的空院,如果有人,早该被惊动了。

田宏武冰冷地道:“朋友,你如果不说话,可能便永远没机会开口了,说说来意,如果情有可原,在下,放你一条生路。”

蒙面客低沉地一笑道:“好大的口气,做客而替人卖命,实在不值!不过,你既然已发现了,便只有认命!”

随着话声,手中剑闪电般刺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蒙面客竟然是个有极高造诣的剑手。

金铁交鸣声中,传出一声闷哼,蒙面客连连后退。

田宏武手中剑只离鞘一半,仍横在胸前。

这是什么剑术,剑未离开鞘而能伤人?

田宏武冷沉地道:“朋友,在下已经留了情,再不交代的话,你就没命了。

蒙面客冷哼一声,像浮光掠影似的闪出角门,身法快极了。

田宏武插回离鞘半截的剑身,追出角门。

角门外是个小院,只有一间建筑得特殊的房子。

蒙面客闪入了房中。

田宏武略一迟疑,扑到门边,外明里暗,他不敢贸然进入,大声道:“朋友,你出来!”

房里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半夜三更,谁敢擅闯禁地?”

这根本不是蒙面客的声音,禁地两个字使田宏武呼吸为之一窒,期期的道:“有外人刚刚进入房门!”

房里传出一声怒哼,接着是有人下床,穿鞋走路的声音,然后,灯火亮了起来,一条人影,站在门里

田宏武举目一望,头皮发了炸,全身的血行,似乎突然凝结了,冰冻了,两只小腿弹起了三弦。

天呀,这哪里是人,简直是鬼。

但鬼也不会有这么难看。

他不知道呈现在眼前灯光下的,是不是可以算作人的脸,蓬乱的头发像秋末路旁的枯草,脸色惨白得像传说中的僵尸。

两只眼一大一小,大概造物主在造化他时太粗心了,忘了给他做眉毛,鼻子大得像鹅卵,歪在半边,一张可以放入拳头的大嘴,两只獠牙白森森地伸出唇外。

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若不是刚才发了话,他不敢把他当作人。

额汗,大粒地滚了下来,全身的肌肉抽紧了,他没勇气再看,但两只眼睛像被吸住,移不开。

两只弹弦子的脚也生了根,挪不动。

如果现在有人把他拉走,他真愿意磕三个响头。

方才的蒙面客呢?不是这怪人,身材不对,衣着也不对。

他想说话,但舌头突然变大了,转不动。

怪人开了口,声音倒是正常的:“你是谁?”

田宏武挣了半天,才发出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腔调的声音道:“在下……田宏武,是在堡中做客的……因为……因为”舌头又动不灵了,他说不下去。

怪人道:“因为什么?”

田宏武努力一咬牙,道:“因为追一个可疑的人,那人已经入了门”

怪人阴阳眼一闪,道:“胡说,有天胆的人也不敢同来,你进来搜搜看!”说着,退了回去。

田宏武实在没勇气进去,他只想离开,但倔强的个性支持他,他不信这个邪,这怪人虽然狰狞可怖,但总是人。

他想到手中剑,想到“追魂三式”,于是,他的勇气来了。

任何恐怖的事物,只要时间一长,恐怖的感受便会减轻,这像是皮肉受了刺激,起初很痛,但久了便会麻木一样。

于是,他硬起头皮,横着心,举步跨入门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