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教授说,他这人特严谨,有时候简直就是深度强迫症,受不了偷工减料什么的,他那时出来单干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做的那家华企有一个项目的小区房屋设计都是让一些刚毕业的大学生给弄的设计图,乱七八糟,根本就是流水线出来的作业,完全不讲究房屋结构的合理性。
他去找老总,那老总还是他高中同学呢,以前挺好一个人,结果那时候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小徐呀,咱这是做生意啊,当然要做到利益最大化。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方面就转不过弯来呢?
徐方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当天就递交了辞呈,连那俩挂靠的证和几个微测量的专利都给撤了,算是和他彻底掰了。
嘉言听罢,竖起大拇指:“有骨气。”她扪心自问,搁她自己身上她绝对做不到,对这个人更多了几分好感和钦佩。
不过,这个人也有给她意外的时候。几次接触,两人也算半个熟人了,但是他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却在生活细节上很照顾人,比如一起工作研究时总会定时给她买下午茶、给她煮咖啡。嘉言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人是修养好的高冷款,但是某一日,她去他公司的时候,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了他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压抑着不耐烦的怒气。
“我跟您讲,200万免谈,再加个‘0’还差不多。好了,不说了,就这样。”徐方寒直接把电话掐了。
嘉言在半开的门外轻嗽一声。
徐方寒回到看到她,叉着的腰才放下来,走到一边給她倒了杯水:“进来。”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嘉言走过去,把给他买的甜甜圈的盒子放到桌上:“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店,巧克力味和草莓味的合装,一起尝尝?”
他把水搁她面前,坐到办公桌对面,捞起眼镜架上:“我不吃甜食。”
“你可真无趣。”
徐方寒说:“谢谢。”
嘉言莫名觉得有点儿冷,这人果然自带冷笑话制造体质。她又压唇轻嗽了一声,说:“什么事儿让您这么生气啊,徐工?”
徐方寒说:“一个公司的老总,自己要造个私人酒店,要我帮忙修改施工图,监工、把关,还让我负责外墙干挂的材料,跟我说200万。200万能做什么,修个茅厕还差不多。茅屋的预算,高级别墅的要求,这不神经病吗?我闲得没事儿和他扯皮?不伺候儿。”
这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着吐槽的话,嘉言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倒在沙发里。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呢?
徐方寒看她一眼:“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嘉言忍着笑,摇摇头。大神你是对的,你都是对的!
徐方寒说:“找我什么事儿?”
嘉言这才收起笑容:“我有个结构方面的问题要要问问你……”离开的时候都夕阳漫天了。徐方寒的公司和他们学校只隔了两条街,他徒步送她回去。路上又说起彼此的一些旧事,嘉言自此知道,这人的来历也不简单,还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嘉言侧头去看他。徐方寒的侧影看着比较清瘦,不说话的时候,神情安静而淡泊,脸上倒映着阳光和树叶的影子,让她有点儿恍惚。
“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徐方寒的父亲徐晋年轻时是南京那边一个半大不大的连队里的长官,后来调去北京城,给徐家二公子当了副官。那时候,徐正文肩上还只一杠呢,姿态儿却很狂,做事还很不正经,看这个一板一眼的副官特不顺眼。这人说白了就是老头子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呗,当谁傻啊?
徐老二就变着法子折腾他。可是说来也怪,这人既不向徐老爷子告状,也不和他服软,就那么不痛不痒的耗着。久而久之,徐老二居然和他成为了过命的交情。后来,徐晋在境外一次救援中为了保护他牺牲了。
徐正文带回了他的骨灰,并厚葬了他。几经周折,终于得知他在四川老家还有个十几岁大的孩子。
徐晋虽然家里穷,年轻时盘儿靓,人也老实忠厚,年轻漂亮的姑娘像下饺子似的争先恐后往下跳。可是,他这人倒也是个实诚性子,打小就认死理,和同村一个季姓姑娘好了后就一直没有变过。
徐方寒是在一个大雪漫天的冬日出生的,出生那天,院子里的腊梅开得格外好,花香隔着几个院子都能闻到。徐晋读书少,不知道给孩子取啥名,用大红绸缎裹着儿子在走廊下走来走去,愁地头发都快白了,最后没法,看到院子里方方正正的那口水井,大手一挥就给拍了板,就叫徐方。
取完还洋洋得意。
多好啊,简单易懂,方方正正,这娃长大就该和他老子一样堂堂正正,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