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遇险(一更)

临出发的前一天,司滢被叫去了临阳宫。

淑妃平常话不太多,但先前司滢没怎么跟她接触过,这回受了温柔道谢,觉得她一递一声也如弦音轻拔。

与贵妃那样的娇声怪气不同,淑妃说话很慢,噙着笑时有一股令人很舒服的绵流清气。

不知该不该道一声遗憾,虽然见淑妃抱过几回皇子到御前,却不曾见她当着皇帝那样笑过。

据此,司滢猜测淑妃并不喜欢皇帝,然而这个猜测问到哥哥跟前,被哥哥笑了声傻。

“当初她本有旁的婚事可选,虽为庶出,但到底是国公府的女儿,嫁个喊得上的官子当正妻是不愁的。倘使不是喜欢,怎会愿意给陛下作妾,还是屈居于好友之下?”

听了这么一番话,司滢很惊讶。

嫁作妾,看着心爱的男人与自己好友相爱,再看着他幸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该是哪样的苦楚。

这份付出,是司滢很难体会得到的。

当然,她也不愿意体会。

见胞妹骇怪,杨斯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后宫女人都不容易,进去有为情的,有为势的,总之各有所求。可禁苑深深,也不见得都是被迫,更不是人人自苦。”

又道:“再说淑妃,虽然为一份情浪费了半辈子,但不也是守得云开了么?天子膝下只一个小皇子,他日……这大缙总是小皇子的。”

司滢点点头,这些道理她还是懂的。

正因为小皇子之尊,贵妃才要对淑妃母子下手。

如果小皇子没了,不管贵妃将来有没有生养,起码淑妃还是被她打压着;而如果淑妃没了,这后宫她位置最高,到时候小皇子的下一任母妃,极可能就是她了。

兄妹两个挨着晚霞说了会儿话,杨斯年叮咛司滢:“这趟须弥山,我任上有事去不了,你自己跟着,万事多留个心眼。”

司滢点头:“哥哥放心,我少说话,多做事,能当哑巴就当哑巴。”

能当哑巴就当哑巴,这是她跟齐湘都有的共识,毕竟御前人多嘴杂,一个眼神都可能被人传成白眼。

等到真正出发的这天,齐湘晕船了。

身体不好的人也不怎么坐得了船,皇帝同样犯晕乎,然而去须弥山必有一段水路要走,换到陆路乘马车,以他的身子骨,恐怕更禁不住颠簸。

福船首尾高昂,底尖上阔,破浪不成问题,但走不了太快。

伺候完皇帝后,司滢去看齐湘。

彼时距离船队开拔已经有大半日了,月光扫着脚面,打开门,见齐湘扶着脑袋卧在枕上。

看她脸色惨白,司滢问:“药吃过了么?”

齐湘有力无力地点点头:“那些贴姜之类的土方子也试了,没什么用。”

她伸手摸茶,被司滢递到手里,就着喝了几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厉害,怎么也稳不下来。否则我以前晕船,涂一涂锭子药就好了,不会这么严重。”齐湘仰头细喘。

“也是这种大船么?”司滢问。

“是金陵那种……画舫。”齐湘有些不好意思,又说:“这可是御造的福船,一般没有船能造这么大吧?”

司滢说有的:“出海的货船就有这么大,而且都装了不少东西,吃水深,走起来比画舫难适应。不过有些人晕船是嗜睡,睁不开眼睛,倒也没那么受罪。”

齐湘惨笑起来:“我压根睡不着,感觉满浆子都在动。”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你信不信?现在你在我跟前是裂开的,左边一半,右边一半。”

这都开始说胡话了,司滢掏出根艾条:“我把这屋子熏一熏,鼻腔换个味道,兴许有些用。”

她拔开纸皮,到灯烛边正想去引火,忽然船身往一侧倾荡了下,像人平白无故崴了脚。

司滢忙抓着柱子,回头与齐湘对望。

齐湘也紧趴着床沿,片晌愣愣地问:“我是不是听错了?好像……有人说漏水,还是走水?”

司滢定耳一听,确实有人在喊这些。

右眼皮忽然就跳了起来,她原地稳了稳身形奔到门口,哪知一拽,外头竟然被锁上了。

随着这份诧异,船身好像真的往下沉了沉,又兴许是被楼上楼下奔走的笃笃声给压的。

司滢砸了几下门,奈何外边吵翻了天,声音压根传不出去。

她将门错开一条小缝,正好看到云帆掉下来,整艘船已经在被风掀动,风来浪去,远处有人跑两步就摔倒。

齐湘也过来帮着喊,可外头一片慌状,没人留意她们这里。

举目四望,司滢往回倒几步,快手推开了旁边的一扇小窗。

窗外是水,朝上看,有人在往外扔东西,一应供品用具,不停在水面砸出声响,应该是想减轻船身负担的。

船身不宁,月光也随着一起晃动,好些地方的烛台都倒了,能闻到烧木头的气味,甚至船尾的方向已经蹿起了红龙。

一片救命声中,司滢暗道不好:“这样风势,肯定会烧很快。”

才说完,就被飘来的黑烟熏得咳了几声。

齐湘跟过来,张着嘴与她对望。

司滢紧张地咽了道口水:“你……敢跳么?”

齐湘朝外头扒了两眼,沉沉水波,黑漾漾的像能吃人。可漏水走水,还有人明显要让她们葬身火海,跳了或许有生路,不跳,八成死路一条。

这一下连晕船都忘了,天人交战之后她抚着心口:“没事的,我……我学过凫水。”

司滢熄掉烛火,顺手抓起桌子上的包子:“凫水很费体力,快吃了。”

趁齐湘大嚼猛咽,她自己也两三下塞落肚,再找到被单剪开,于二人腰间打了个结。

做完这些,外头开始鬼哭狼嚎了。

最后一回努力,二女试图猛踹被锁住的门,可门没踹开,一条杆子掉到船面,轰一声,吓得人心提到嗓子眼。

似乎再无退路了,二人只好去推开窗栏,先把床板扔落,接着纵身,双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