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一怔。
她知道盈儿帮着幼弟,给人给钱又给地,似是准备给她的惊喜,如今终于能够揭晓,她怎能不高兴?
也因这个,她终是揭过戚氏那一茬,准许了皇帝的觐见。闻言,再也抑制不住作为母亲的骄傲,还有丝丝小炫耀,吕雉笑道:“最近越儿老往宫外跑,而今终于鼓捣出来,不如众位卿家也瞧瞧。”
大臣们都是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们霎时领悟了,原来梁王殿下去往上林苑,是为给母后准备惊喜!
御史大夫周昌尤其感动,这就是天家的母子之情,便是梁王捧来一块泥,那也要夸出一朵花来。
不等他开口,离丞相梦更进一步的曲逆侯陈平,抢在所有人面前夸道:“陛下对太后的心意,还有大王对太后的孝顺,令臣实在动容。臣最近总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而今总算想明白了。大王犹如仙童一般,仔细看去,如今越发熟悉、越发长开的样貌,不正是肖似太后么?”
吕雉笑容更加柔和,赞赏地看着他。
众人:“……”
萧何沉默下来,没记错的话,先帝在时举办的执弓礼,陈平还夸过大王肖似先帝。
刘越也沉默了,纠结一会儿,原本升起的小谴责消散无踪。
算啦,陈师傅没有说错,他的确长得像母后!
既然生活要给咸鱼制造困难,反抗不了,那就勇敢地面对它。刘越磨磨蹭蹭,挪到吕雉身边,视死如归地打开木匣。
秉持着最后的挣扎,梁王殿下不仅同母后挨得近,还只悄咪咪开了一条缝,只给她一个人看。
然后小小声地开口:“它叫做纸。”
谁知旁边走来了另一个人。
不等吕雉吩咐,大长秋笑眯眯地上前,接过木匣,很有眼色地将“惊喜”分给众位大臣观赏。
她明白太后作为母亲的骄傲之心,此情此景,要一同分享才好。
刘越:“?”
……
刘越摊着空空如也的手,有些呆。
那厢,原本跽坐的奉常叔孙通站了起来。
望着手中光滑如掌纹,轻薄如蝉翼,与竹简相比分外清晰、洁白的东西,他惊愕:“这是……”
作为儒门博士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万万不是凡物,叔孙通的呼吸急促起来,目光炯炯地望向梁王殿下。
其余重臣也再不能平静。
萧何摸上纸张,周勃微微瞪眼,陈平一惊,也再不能维持追梦人的自我修养。吕雉蹙起眉,随即慢慢舒展,强忍惊喜过度的情绪,柔声问儿子:“这‘纸’,难道是为书写之用?”
刘越为不可控制的情势感到心痛,又为母后的敏锐感到惊喜,艰难地点点头。
吕雉当即将白纸平铺在案,用笔蘸墨,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
大臣们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一窝蜂地挤到太后身旁,看了好一会儿,嘶一声道:“有用,有用!”
“纸”虽会渗墨,渗量也有限度,这能减省多少制竹量呐,丞相觉得因为阅览竹简而酸痛的肩膀不疼了,叔孙通双眼放光,恨不能亲自拿笔试一试,好悬记得这是在太后面前——
众人对视一眼,微微尴尬,继而退到席边:“太后,臣失礼了。”
不多时,大汉顶梁柱们恢复了沉稳。
再看刘越的时候,他们像看着一个金宝贝,金疙瘩,由萧师傅问出最为关心的问题:“大王,不知此物产量几何,耗钱几两,需费多少物力?”
刘越瘪着脸,垂着脑袋:“造纸简便,原料好找,一张纸约值一个三铢钱。产量……产量……”
他沉思片刻,给出一个字:“多。”
先帝在位的时候,将秦半两改为重量较轻的三铢钱,如今,君臣也渐渐意识到三铢钱的币值太低,导致商业凋敝,百姓们不爱用。
如今不允许民间私自铸币,朝廷虽有采用新型铜币的念头,那也要等丧期过去。总而言之,一张纸一个三铢钱,不贵!
他们恍然意识到,上林苑那一块地,才多小的作坊,等到人手扩张,运用起少府的生产制度,岂不是更便宜??
只是梁王殿下所说的产量,他们拿不准。
多,是什么样的多?一大水缸的多,已经是不得了的产量了,不知道有没有?
少府令大喜之余,看着白纸就如看着亟待发掘的黄金产业,不由心痒难耐,觉得必须实地考察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