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寒料峭,出行着实不易,淑嘉再次尝到了出行的苦头。()天气寒冷,反正太子妃有一箱子的冬衣、一天还有几十斤的木炭可以烧。让她吃苦头的却是旅途的乏味,先是一路车行颠簸,然后换了船,又小有晕船。
风景名胜是不要看了,康熙爷对京城附近的风景不太感兴趣,他老人家一路上还有正事要做呢,总要把沿途的官员都给见一遍,再询问一下水利工程等问题。淑嘉是女眷,不可能跟着男人们一道出现,也不能乱跑,甚而至于路过略有可看之处,康熙带着他家儿孙去看景儿了,淑嘉还是得老实窝在自己的地盘上。
康熙出行,并未带重要的妃子,所携者不过是两个答应、常在。四阿哥带的是他的侧室李氏,十三阿哥带的也是新纳侧室瓜尔佳氏。整个队伍里,太子妃的级别最高,她必须撑场面,不可以乱跑。
这也是合了康熙的本意:向南方人民炫耀一下他家太子的幸福小家庭。
淑嘉一路行来,就是见一些诰命。见的时候端坐于上,下面自有唱名提醒她,这是谁谁的夫人、那就是谁谁的母亲,淑嘉最主要的工作是表现出太子妃应有的范儿:平和、大气又失端庄。这个很好装,坐着不动,面带微笑,是宫中女人的基本功。
与众夫人见面,难度最大的倒是说话。淑嘉与大家并不熟,却又必须能够聊得起来,不能像在宫里的时候那样胡乱八卦。哪怕是在帝国身份最高的女人面前都混得顺风顺水的太子妃,初次感受到了压力——她虽然身份比这些夫人都高,现在的角色却更像是一个参加面试的考生,此行的目的是让别人给她打分,而不是相反。
皇太子夫妇的处境,都有点不尴不尬的。
在这个问题上,胤礽给她的小本本帮了大忙。有了诸人丈夫的简介,淑嘉可以说的内容就多了些:“你们是浙江人?我小的时候倒是在杭州住过,真是个好地方呢。”、“令郎是三十九年的进士吧?真是教子有方。”等等。
见过了,也有小礼物相赠。淑嘉很好地控制了赠送的规模,这些夫人们随夫迎驾,最后康熙也会有赏赐的。而这些来见驾的人,多有孝敬,从地方特产到直接珍玩字画再到直接送钱,不一而足。
这些事情康熙也是知道的,他自己也收礼。淑嘉在胤礽的示意下收下了这些“孝敬”,又约束身边的人,不得向沿途官员索贿,这个才是重点。胤礽还叫淑嘉仔细记一下各人孝敬的数目,准备回去对照一下当地吏治、民生,对官员作一综合评估。
在河南境内,还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这日,淑嘉不用接见人,想着西鲁特氏的生日也在三月,抽空给西鲁特氏做样针线,刚下手没多会儿,外面就响起示警声:“走水啦!”淑嘉手上一顿,差点儿在左手上所出个针眼儿来。
小满匆匆走出去一看,又回来道:“主子,外头走水了,并没伤着人,万岁爷已着人去救火了,咱们这里没大碍。”
淑嘉刚才是吓了一跳的,做针线的心情也没了,却不得不作淡定状,继续扎了两针:“知道了,叫咱们的人没事不要出去裹乱。”心里想,康熙死不死的我一点儿也不关心啊,我儿子不能有事儿,我丈夫不能有事儿才是真的。弘旦年纪小啊,遇到火灾会不会害怕啊?
又扎了两针,这次是扎到手了,停下手,还捏着针线装样子静坐。外面的混乱渐渐平息,胤礽又打发人来问:“太子妃有没有受惊?”淑嘉道:“我这里一切安好,前头可有危险?皇上如何?太子如何?弘旦有没有惊着吓着?”
外人道:“回主子话,走水的地方离咱们这儿还远着呢,烧了几间民房,主子们并没受惊。”
淑嘉如释重负:“那便好。”
打发走了来了,淑嘉才放下针线,脸上不由笑了出来,周围随侍之人也面带笑容。淑嘉在屋里走了几步:“今儿终于是有惊无险。”
小满道:“是主子们洪福齐天,有菩萨护着的,当然不会有事儿啦。”
“偏你嘴甜。”
淑嘉笑骂一声,也有心情继续做针线了,坐下来,拿起刚做了一点儿的活计,低头一看,暗咒一声——她刚才心不在焉地装样子,下手还挺快,就是绣得乱七八糟,现在得拆了重来!
除了这个小插曲,一路上都还算顺利。淑嘉就是有人见的时候见见人、背背胤礽给的小抄,不用接见命妇的时候抽空偶尔与李氏、瓜尔佳氏聊聊天儿。这两个人行动比太子妃更不自由,太子妃怎么说也是正经主子,她要真说“我出去走走”,只要玩得不过火,还是能够达成梦想的。李氏与瓜尔佳氏根本就是连这样的话都不敢说出口来。
太子妃有召,她们也乐得走动走动,透一透气。李氏与瓜尔佳氏都带着比较显著的,呃,“康熙家族小老婆相”,面相上带着清秀柔媚,瓜尔佳氏比李氏更多出一点少女不知愁的天真烂漫来。
十三阿哥的院子里只得瓜尔佳氏一个正常女眷,说话也是算得上数的。十三阿哥娶妻的日程还没正式确定呢,瓜尔佳氏一时还没感受到嫡福晋将至的压力。淑嘉看她这个样子,也只好拣些无关紧要的新闻来与她说。
瓜尔佳氏刚入宫没多久,淑嘉便向她打听现在宫外流行的衣服首饰样子一类安全话题。瓜尔佳氏一路上在陆路行的部分还好,上了船就开始晕船,吐得七昏八素,今天倒是不吐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宫外有什么风气,哪能与宫中的气度相比呢?倒是宫里的许多秘法,外头都争着学呢。”
李氏年长几岁,又是在正妻手下混了好几年,虽在四阿哥府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却比瓜尔佳氏更谨慎。问什么就说什么,很少会扩展。老老实实地说:“如今外头的头发也是越梳越高了,头上的首饰也越发大了。”
她们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比及南下到江浙一带,天气渐暖,景致也好看了许多,淑嘉要见的人也多了起来。天朝自古设置行政区划,不是按照面积,而是按照人口密度来的。一个地方,管你是几平方公里还是几十平方公里,只要人口数一样,多半行政级别也差不多。越往南下,人口密度越大,官员也就越多,淑嘉要见的诰命数量也越多。
淑嘉因为这样的交际应酬,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淡了。
不看风景了,淑嘉在更多的时候总是想着“不知道弘曈上学适应不适应?”、“回去之后弘晷还记不记得我呢?”、“春天到了,后花园儿是不是要修整一下?”
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路上却又添了一桩喜讯:十三阿哥侧室瓜尔佳氏被确认有了身孕。原来人家那不是晕船,根本就是孕吐!瓜尔佳氏被打包送回京城养胎。
——————————————————————————————————————————
淑嘉少了一个聊天的人,日子更加无趣了起来。
对于前面胤礽与弘旦的表现,反倒渐渐地不那么担心了。前面的事情她是无法旁观不假,却可以问人,跟着胤礽的太监、跟着弘旦的太监,还可以把儿子叫过来慢慢地问。同一件事情,如果有条件的话,淑嘉会问两个以上不同的人,然后还原出比较客观的场景。
胤礽每日回来,言谈间也会涉及到一些当天发生的事情。“衍圣公孔毓圻到了。”、“河南巡抚来朝,我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都是些寻常事,再问其他人,也得不出太子表现不好的结论来。淑嘉安慰自己:也许是他靠谱了呢?
皇太子现在很靠谱了。
胤礽这个人,身上还带着一丝表现欲。呃,人的身上都会有一丝表现欲啦,既使是腼腆的人,在他擅长或者喜爱的领域还是会鸡血一下的。
胤礽一直是个焦点人物,习惯在聚光灯下表演,久而久之举手投足间就会带上一点舞台效果——此人有抢戏的习惯。跟皇帝同台表演的时候抢戏,这是一种自杀行为。康熙是个宽容还纵容儿子的人,以前胤礽这样做还没有发生过危险,以后要是还这么下去,就不能保证还会不会安全了。
胤礽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很理智地克制自己。越这样,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到位,现在干脆祭出“躲”字诀。躲也有躲的诀窍,康熙南下,路过张英老家,把他也给捎上了,三月里是康熙生日,康熙有令,命张英随他回应,给他唱完生日歌再回来。
胤礽就借求学之名,拉着张英缩于一角,让康熙带着弘旦上台显摆去。弘旦演技还嫌稚嫩,抢不了他祖父的戏,相反,祖孙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张英加入南巡队伍后还在里面发现了另两个老熟人:明珠、索额图。心里大吃一惊:这两个人是怎么混到一起来的?
张英致仕,虽然还能看得到邸报,可是京中的消息就不灵通了。他还不知道明珠、索额图已经和解,当然,京中能看出这两人和解的人也没几个,猛然一见猫给耗子挠痒痒,这种诡异的情景真能闪瞎人的x眼。
胤礽却笑道:“正好,都是熟人,我那儿倒是带了些好茶,不妨一同坐坐。汗阿玛正在批折子、见人,这会儿是不会差遣人的。”
四个男人,四种身份,明珠捕捉到张英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抿了一口茶水,微苦,又有回甘。清清嗓子,明珠问候起张英的身体状况了,其实明珠比张英年纪还大着些呢,不过张英是病退,明珠方有此有问。
张英含笑道:“劳您惦记,我现在万事不过心,倒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呢。”
明珠亦笑道:“正是,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张英抚掌大笑。
索额图抽抽嘴角:“明明是既巧且智,却非把这巧智用到饮食遨游上。”
“难道你又不是了?”
三人齐笑。
张英谨慎,死活不肯说到朝政,他心里早翻腾开了:太子怎么跟这两个老货弄到一起了的?这俩,弄了半辈子的权,可千万别把太子带坏了呀!
张老师决定与二学生谈上一谈。
胤于张英关于明珠、索额图的担心也没有回避:“是汗阿玛钦点的他们随驾,我既遇到了他们,自然要以礼相待。”
张英苦口婆心:“圣上携殿下、弘旦阿哥南巡,到的是江南繁华之地,那是素来物埠民丰而贤者辈出,”压低声音,“皇上这是使太子树令名,太子何故与臣等厮混?二相秉·权·数十载,都是您的熟人了。”
秉权二字,张英咬得尤其重。你一太子,不想着树立好的名声,跟两个弄权数十载的老头套近乎,这样不合适吧?
胤礽心领神会,却有问题要问:“汗阿玛御极以来,海内咸服,江南士子,最想见的,是汗阿玛才是。”
张英低头想了一阵儿:“您跟着皇上去见士子便是了。真要闲下来了,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也是随驾的,太子何不与他们多聊聊?两位老人家那里,也是会明白的。”
其实不用张英提醒,明珠和索额图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明珠:太子好像是在躲人一样啊,都躲到我们这里来了。
索额图:太子还是对我们这样亲近,但是会不会冷落了旁人呐?南巡是在全国范围内攒人气的大好机会啊!
在资讯不发达的时代,一个人的好名声除了国家强力宣传、群众大力八卦、书生写点小报之外,出席大型活动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获得途径。
都把儿子推出去卖萌了,胤礽还是进退维谷。与疆臣们见面,胤礽是先把教养良好的儿子顶出去,让人家觉得太子家里家教好,那么太子本人也很不坏。顶着良好的印象,胤礽既使露少一点,也会得到好评——又因为出面少一点,这样的评价又不会过于热切。
越往南就越不行了,弘旦一个小孩是镇不住场面的,胤礽再躲,康熙又该生出不满了——特别是胤礽躲到了一对老货那里。
皇太子硬着头皮出关,跟他爹一起站在船头吹风。
而三个老头子的茶话会又添了一个人:高士奇。正好凑一桌麻将。
————————————————————————————————————————
这样苦逼的日子在山东境内还好些,虽是孔子故乡、文化大省,胤礽一时半会儿还顶得住。等进入江苏、浙江,胤礽就必须时刻在康熙身边了,当年满兵南下的时候,在江浙一代的暴行是最凶残的,这里也是康熙重点关注的地区。至如山东,孔子之后在剃头这件事情上反抗得并不非常激烈,他们家在数次争辩之后,还是剃了头。
淑嘉听说进了江苏,就很想看看传说中的江宁织造府,无奈在计划里这个地方是回程才会停脚的。她只有眼巴巴地路过江宁,直达镇江,然后等常州、苏州、杭州都走过了,回程的时候路过江宁。
金山江天寺、苏州虎丘、杭州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