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余一屁股坐在房中唯一的那张破圈椅上,拿起搁在矮几项的半杯冷茶便朝嘴里灌;何敢瞅着那根脖子间上下移动的喉结,没好气的道:“刁滑溜,你要在这里凑合也行,只是一张竹床容不下两个人,就委屈你打个地铺将就一宿,我明天一大早有事可得先睡了。”
抹去嘴角上的茶渍,刁余忙道:
“我真个不是来困觉的,老何,我有重要消息得知会你,其他几位伴当我老早就通告过了,只是找你难,孤魂野鬼一样,谁也摸不准你晚上会宿在哪座坟头里……”“呸”了一声,何敢把双臂枕在脑后,翻着眼珠子道:“少他娘触我霉头,天一亮老子就护镖上道,你不讲几句好听的,却端来放些浑屁,刁滑溜,你是越来越不滑溜,该叫你刁疙瘩才对!”
刁余将上身前倾,压低了嗓门,一副十分神秘又事态严重的表情:“别逗啦,老何,这可是正事体,就在今天傍黑,我们这一行的各个间栈都收到一件东西,并且附有口信,警告我们有桩生意不能接……”何敢哼了一声,道:“这倒是少有的事,刁滑溜,咱们接到的是什么东西、什么回信?”
刁余先不答话,伸手往怀中一掏,往外一抖,在半明不亮的灯光映照下,一片耀目的红光艳丽炫目,仿佛是一朵颤动的血花!
那倒不是一朵血花,而是一面小小的三角形旗帜,猩赤透亮的丝质旗面上精工凸绣着一个白色骷髅图案,在骷髅的两只眼眶里,还分绣着两个“玉”字;现在,这面小三角旗就在刁余手中微微晃动着,旗尖那一抹闪漾的朱红,好像随时都会滴落于地!
吸了口气,何敢喃喃的道:
“‘八幡会’‘血灵幡’官玉成的警告信物!”
刁余点头道:
“正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伙计们差不多都收到这面‘血灵令’,姓官的还附得有交代,说是在任何情形之下,我们都不得掩护一个名叫金铃的女子,更退论替她保镖了,姓官的说一旦等他擒住了那金铃,必会对我们有所补报——老何,这件事你要放在心里,别他姐误打误撞真个中了彩,‘八幡会’咱们可招惹不起……”何敢顿时感到浑身燥热,却偏手脚发冷,塞在腰板带里的那六张银票,似是猛然间炙烫起来,烤得他再也躺不住,一骨碌翻身坐到床沿,两眼直瞪着河余手中的这面血红小旗,小旗上凸绣的白骷髅头,宛若正在朝他做着无声的狞笑……刁余又在说话,多的是牢骚:“有时想想也叫窝囊,吃咱们这碗饭,何尝不是火里来,水里去,尽朝着刀头能血,却还得看人脸色,受那股熊气,像是天生就矮了人家一截似的,同样都是卖命,莫不成我们的命比别人的命贱?我操,这一行真是干不得了!”
咽了口唾液,何敢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哑了嗓门;“我说,呃,刁滑溜,姓官的那边有没有把那姓金的女人模样描述明白?”
刁余道:
“大略讲了一下,那婆娘叫金铃,二十来岁花不溜丢的年龄,长得十分标致,身材不高不矮不肥不疲,北方口音,只单身一人——哦,对了,这娘们的左耳垂上有颗米粒大小的红痞,总之‘八幡会’的来人拿了言语,要咱们多注意一下,包管走不了眼!”
何敢回想着,却记不清金铃左耳垂上是否有那么一颗红痞?或者他根本见过了不曾留意?他以双手捂着脸孔,有一股欲待狂吼狂叫的冲动——不管他见着的金铃耳垂上有没有红痣,但那女人一定就是“八幡会”急于搜寻的金铃则毫无疑问!
这一下,可直接着一个烫手的热山芋了,不,不止是个烫手的热山芋,简直就是一场灾祸,血淋淋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