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这么清醒我挺意外的。”
倪小玉一笑,“真以为我傻啊?陪他演演而已,年轻的时候恋爱脑一点也就算了嘛,在你爸身上栽一次,到他身上,其实我也没那么多力气去爱了。他演得投入,我也投入一点咯,人生在世就要开开心心嘛。”
“小霁,你这会儿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美好真挚的感情?”
陈清霁挑了下眉,不太认同。
但不往人伤口上撒盐是基本礼貌,也就一笑,“难说,没准以后你也会碰见一个。”
倪小玉眨了眨眼。
直到陈清霁走了,才反应过来,这个“也”字是交女朋友了吧?也怪昨晚那几瓶红酒实在够劲,她整个人现在还是晕乎乎的。
不过,挺好,看这举手投足,说不出的少年气与松弛感,不像从前那么冷淡冰封,是真的有人爱了。
从倪家回去,已经快到中午。梁逢雨昨晚熬了个夜,一进门就挂陈清霁身上,说要睡觉吧,她也不安分,手在被子底下鱼似的游来游去。
很快被人捉着摁住。
“想干嘛?”他靠着床,目光往下偏,带点儿笑意。
她不说话,小狗一样蹭他。
夏日,窗帘薄薄地拉了一层,冷气呼呼地吹着,扑到窗帘上吹得轻晃,屋子里低低多了许多暧-昧声响。
结束之后,两人简单去冲了个澡。
体力消耗巨大,急需弥补,梁逢雨趴在床上,饿得哼哼唧唧,等不及外卖,陈清霁坐到床沿,好笑地揉了下她脑袋,“给你煮个面,要不要?”
“要。不过你是怎么学会做饭的?”
“小时候,我奶奶做饭不好吃,咸了放糖,淡了放盐,饭糊了就放葱白,不过面条烧得挺好,我也只会烧面条。”陈清霁停住擦头发的手,笑了下,“别太期待。”
梁逢雨躺在他腿上,就这样仰头,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今天看你房间门了。”
一柜子的名牌衣服,他没带走,整个房间门也没几样东西,像个旅馆。不像她,书桌上摆着一家四口的合照,还有小时候自己和梁星鸣单独的一张。都用相框裱着。房间门里杂物更是多,置物架、塑料手推篮之类,老梁每次过来都要吐槽没处下脚。但却打上了浓浓的属于她的风格。
陈清霁房间门像个临时歇脚地,随时能走的那种。
她伸手,轻轻挠了挠他下巴,眼神特别真挚,“陈小鸡,以前是不是没人宠过你啊?要不以后我来吧。”
陈清霁挺配合,“啊,你要怎么宠我?”
“摸摸毛,”她伸手,往他脊背上摸了摸,哄小孩睡觉似的,又拿过毛巾,笑意满眼,“擦擦头发。”
她就这样仰躺着,陈清霁配合地低头,任她心血来潮,在自己脑袋上搓。少年头发长了点,擦完以后拿掉毛巾,像杂草一样四处戳着。
陈清霁乜着她,感觉这手法跟擦狗也没什么区别,刚要说话,梁逢雨却灵光一现似的,把毛巾给他盖了回去。
“你等会儿,这个姿势不错,我拍下来画两笔。”
“……”
然后,她就真咔嚓咔嚓照了好几张。
照完仔细欣赏一遍,又就着这个姿势抱着他腰,“陈小鸡,我真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他笑着往后撑了点,另只手摸摸她柔软的头发。
今天回去,倪小玉代倪泰清向他道了歉,说老爷子拉不下脸,当年那些事,是过分了。陈清霁笑笑,说,“行,收到了。”
他是真没什么芥蒂了。
如果逆境和挫折,能换到和梁逢雨的相遇,那他姑且也就知恩知足,感谢一下命运好了。
二零一九年,梁逢雨毕业。
老梁专程飞了趟京北,在美院转了圈。那几天,陈清霁在外地比赛,一开手机,就能收到她大把的图文消息。
丢星:「带老梁吃烤鸭!」
丢星:「带老梁划船~」
丢星:「路过烤海星的摊子了,你吃过烤海星吗?」
丢星:「我一直给你发消息,老梁不高兴。先闪了。」
配图还有一张老梁叼着个包子,直视镜头的画面,大概知道是拍给他看的,威压感扑面而来。
他闷笑一声,顾不上休息,边倒水边打字给她回过去:「带老梁去过你们工作室了吗?」
梁逢雨毕业之前就考了研,是铁了心要往纯艺方向走。
在国内,这条路没点资本财力实在是很难,而且艺术这种东西,没天分就是没天分,入学不久,系里就已经有不少同学体会到那种在门外乱转,死活推不开艺术殿堂大门的感觉了,整个人就是很崩溃。
有人早早认清现实,大二就开始谋划出路,和人合伙在校外开美术培训班教画画,到现在,赚得也盆满钵满。
他们那一个学姐,想拉梁逢雨入伙。
梁逢雨纠结半天,还是拒绝了。
她并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天才,天生就适合吃纯艺这碗饭,只是从小就喜欢,一做起雕塑来她整个人可以完全沉浸进去,这是教别人画应试画所提供不了的情绪体验。
当然也有过迷茫,她毕竟不是富二代,家里有矿能随便造。
搞艺术也离不开钱的。
“你有什么好纠结的哦,你男朋友那么厉害,都在京北落户了,而且比赛奖金那么多,政府不是还解决房子吗?”乔思颖不解,“还是你觉得那是他的钱,花起来有负担?”
这倒不是。
不过要在京北立足,总归还是要自己养得活自己才行,而且,梁逢雨听谈双旺说,陈清霁好像在攒老婆本。
当时其实是说漏嘴了,梁逢雨很敏锐,一下揪住话柄问个不停,谈双旺没办法,只能透露一点。
大意是那天无意看到陈清霁有本存折,金额庞大到令人咋舌,一聊,陈清霁也没瞒着。他考虑得很周到,今后要结婚,别人有爹妈出房车、小家庭启动资金什么的,他没有,但当然得给梁逢雨最好的,所以从大一就开始攒了。
不过,大一攒的还是小头,后边存款速度就快了很多,尤其是在世锦赛上获得奖牌后,陈清霁成绩斐然,打破了国内十几年无人有资格参加四百米奥运会的惨状,甚至对比国外选手成绩,拿奖牌也并非不可能。
消息传来,一度名声大噪。
沉寂多年的冷门项目,出了个现象级运动员,一时风头无两,政府企业都哗哗送钱。
谈双旺说完一打嘴巴,感觉透露得还是有点多了,抱头鼠窜,“真不能说了,回头陈哥哥打死我。”
男朋友这么努力,她有什么资格躺平,梁逢雨心情愉悦,比了个ok,“我会给你保密的。”
不过后来,那是很久之后的后来,两个人已经结婚多年,靠在床头闲聊忆往昔的时候,梁逢雨一不小心,也说漏嘴了。
之后的一次聚会中,谈双旺就让陈清霁勾着脖子拖了出去,那会儿谈双旺儿子都有了,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被绑架,愣是嚎都没嚎一声,反而拍手叫好:“噢!奥特曼打怪兽!”
谈双旺:“???”
而关于工作室,是梁逢雨大四年初,和几个系里的同学朋友成立的。启动资金上,陈清霁帮了她一部分,但很快,没一年,她就连本带利,存进了两人的共同账户。
那几年自媒体火热,短视频流量爆发,工作室有个男生,女朋友学的恰是营销这块,就建议他们走合拍视频的路子。
起先走得磕磕绊绊,没什么人看,后来才慢慢找准风格,每期都有个主题,带大家走进所谓的“艺术家日常”,搞笑中掺杂着一丝干货,又令人觉得群居生活美好又温馨,还搞过好几次免费画肖像的活动,账号养起来,流量有了,就开始接广告。
对于接广告这事儿,工作室的大家毫无艺术家的清高之心,毕竟,恰更多的饭就意味着有更多的钱投入艺术创作,都很放得开。
因为合作的品牌过关,广告又植入得很自然,逐渐被粉丝玩成了梗,忽然有一期没软广,还在弹幕上刷起了差评。
工作室的账号蒸蒸日上,粉丝也在狂涨。
只有老梁,刷几个人的视频,眉头越皱越深,“染得这是什么玩意儿的头?”
大家刚进美院那会儿,其实还挺规矩的,只有少数几个发型特别亮眼,到后来,路上随随便便看一眼,五花八门,什么发型都有,真的就可以凑彩虹七个色。
陈清霁有天去工作室,就在沙发旁边杂物堆里看见个色彩靓丽的东西,好在他来得多了,有经验,没轻举妄动,定睛一看,果然是个人。
工作室一个叫十二的男生,蹲着,穿一身黑,唯独头发是橙色的。
画不出画,就经常在那自闭。
工作室里有麻将机,家庭影院,ktv,甚至比上次多了一缸金鱼,没事可以钓着玩。
可以想得出平日这群人的生活状态,各自创作,空了打打闹闹,又欢乐,陈清霁不自觉也笑起来。
职业所限,他现在陪不了她,所以更希望她的生活花团锦簇,热闹鲜活。
不过,陈清霁很快感觉,这话说得有点早。
这天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因为梁逢雨去接人了,等人接到,是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生,个子不高,但模样还挺端正清秀,自我介绍,叫徐曦宇。
“欢迎欢迎!”
“欢迎财神爷!”
“我终于不用管账了,”有人痛哭流涕地拍了拍他的肩,“我早说了,你们让一个小学数学不及格的人当会计是很残忍的事情!”
陈清霁听出来了,这是工作室规模扩大,新招的会计。
“徐曦宇,有印象吗?”梁逢雨扑过去,牵他的手,眨了眨眼,“我们小时候认识的。”
陈清霁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一个人插嘴,“哇,那是青梅竹马啊?”
“嗯,”徐曦宇点点头,顺口补充,“我俩幼儿园、小学都在一个学校,初中同班,还是同桌。”
梁逢雨也点点头。
陈清霁看在眼里,忽然就不太得劲儿。
和他就是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