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就不算,是吧。
当然,单这一件事,陈清霁也就算了,他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但今年他可能命犯情敌,冬天,和梁逢雨一块儿回北越时,又碰见了个叫荆凡白的。
这名字,陈清霁很不巧也记得。
“我和梁星鸣这会儿在一个导师手底下,以前不太懂事,太幼稚了,”荆凡白三两句交代了近况,挠挠头,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有空过来玩。”梁逢雨笑得落落大方。
临近年关,北越还是那么冷,风带着湿意呜呜吹,梁逢雨一路牙齿发颤,进屋忙不迭打开空调。
夏天毕业那会儿,老梁把二十万给了她,做工作室的启动资金,梁逢雨拿到钱,第一件事就是往家里搬了台立式空调。
老梁就:“……?”
不过,木已成舟,老梁也没办法。而且,不考虑别的,夏冬两季的南方,客厅有个空调简直和天堂没两样。
老梁逐渐习惯,也就不逼逼了,他俩在家,也都默认开着。
可见真香果然是人类的本质。
“还好,都还活着。”梁逢雨看着两条孔雀鱼,松了口气。这是顾半青最喜欢的品种,家里一直都保留着养它的习惯。
客厅里,暖气慢慢充盈,梁逢雨把外套脱了,微微弯腰,“每次都最担心它俩,我养花花草草养得挺好的,阳台上那些扔着不管都活着。养鱼就不行。”
“是吗,我看你养得挺好的。”陈清霁说。
这话语气有点微妙,像就事论事夸她一句,又像借机抒发一股不知道哪来的醋劲,梁逢雨愣了下,一抬眼,就这么和他碰上了视线。
“今天一个青梅竹马,明天一个朋友,”陈清霁干脆也就不大度了,勾着她的脖子,将人拖过来抵在柜子上,笑得挺冷,“后天还有什么?”
梁逢雨眨了眨眼,很意外,“哇,陈小鸡,你吃醋了?”
“是啊,”陈清霁捏了下她的脸,“不行?”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几秒之后,不约而同又笑开,梁逢雨牵着他的手,晃了晃,“真吃还是假吃啊?”
“半真半假吧。”知道她不会乱来,却也嫉妒徐曦宇、荆凡白,因为他们能自由地见到他想见的人。
他没尝过这种情绪,还挺新奇的。
鱼缸里,氧气咕嘟咕嘟冒泡,两尾绚丽的鱼悠闲游弋,陈清霁瞟了眼,忽然想到了梁逢雨说他像这两条热带鱼。
也许还真挺像。
他在海里漫无目的地流浪,有一天碰到一颗雨滴,落在鳞片上掀起风暴,他的世界,才真正雨止雾散。
意义非凡。
所以,爱吃醋一点,也没什么吧?
“离他俩远点。”陈清霁居高临下,又补充了一句。
梁逢雨忍住笑意,敬了个礼,“遵命。”
余老太太在两人大三那年去世,走得挺安详,没遭什么罪,郑辉后来再也没出现,后事是陈清霁负责料理的。
弄完一切,那一年,陈清霁是在梁家过的年。
今年也不例外。
两人回来得晚,没几天就是除夕,这天,两个人出门采购东西,商场超市人潮挤挤。拎着大袋小袋刚到家,陈清霁又收到条微信,老梁要他帮忙送个证件去三中操场。
梁逢雨裹上羽绒服和他出门,走着走着,就热出了点汗,把羽绒服解开了,到操场,一个人也没有,这会儿十点左右,阳光金灿灿的,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可能去教学楼练蛙跳了,等会儿吧。”陈清霁伸手牵着她,两个人就沿着跑道,慢悠悠散步。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发懒。
“你当年好像就在这儿把我摁倒的。”路过一道起跑线,陈清霁捏了下她手指。
“啊,”梁逢雨想起什么,弯了下眼梢,“你是不是完全没想到?”
“你说呢,正常人的脑回路哪会往那儿想,”陈清霁笑起来,又示意她,“要不要再来比一场?”
“让我三十米?”她狮子大开口。
“行啊。”
两人脱掉羽绒服,上了起跑线,梁逢雨站在大约领先三十米的位置,她毫无武德,陈清霁还没发完令呢,就抢跑了。
跑出一段,忽然心头一跳,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下意识转头,瞳孔猛的一缩——陈清霁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在地上了!
梁逢雨心脏狂跳,连忙跑回去,手忙脚乱也不敢乱碰,看陈清霁蜷在地上,神色痛苦,急得眼泪差点飞出来。
下一秒,少年却睁眼看向她,坐起来。
与此同时,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看清楚的一瞬间门,梁逢雨惊讶地唇一张,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一直想在这条跑道求婚,本来夏天最好,是我们相遇的季节,但没能回来。也不知道下次再回北越是什么时候,就仓促了点,把你骗哭了,我不好,”陈清霁指节弯曲,把她眼泪擦了,又笑着问,“梁逢雨,你愿意嫁给我吗?”
二零一五年的那个夏天,梁逢雨让人在跑道上暗算了他,哪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暗算回来呢?
只有点头答应,对他负责,把手伸给他,又气又哭又笑的。
“我愿意。”
等情绪过去,两人手上都多了枚银色戒指。
手牵着手,一块儿往回晃,梁逢雨想到刚才真以为他受伤了,还是忍不住有点后怕,“你以后训练、比赛一定要注意安全。”
越了解竞技体育,越知道,这是条无比艰难的路,常人只在乎你赢不赢,没人看你付出多少,累不累,苦不苦。
尤其现在他身上压着无数期待与希冀,能成就他,也能毁了他。
可她只希望他平安,健康。
“嗯,一定。”陈清霁勾了下她手指。
“你要是残了也没事,我给你做个雕塑,”梁逢雨刚才被骗,这会儿小报复心也上来了,咬着牙说得绘声绘色,“就那种,瘸腿的,独脚大侠带披风的雕像,送你当礼物,放在我们以后的家里。”
陈清霁笑起来,“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的?”
再说训练受伤,也不至于成独脚大侠吧?
不过,人是自己吓着的,他只能负责哄好,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肩膀,闭了闭眼,“放心,小雨。”
我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身体。
因为未婚妻要求高啊,要肩宽腿长、要八块腹肌、要人鱼线,要保持身材给她画,也不能让它受伤了。
大年三十这天,家里很热闹。
梁逢雨按照网上的教程煮了一锅热红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橙子、苹果和各种香料的味道。
老梁看她往锅里下什么香叶、丁香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妙,等见着成品,闻着就跑了。
只有陈清霁给面子,停下给老梁打杂的活儿,接过杯子。不过,他毕竟是在役运动员,只浅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吗?”
“说真话!”老梁在厨房嗷了一嗓子。
“……”陈清霁如实道,“很复杂。”
梁逢雨抿了口,差点让香料熏过去,不过,自己煮的热红酒,自己怎么能嫌弃,她还是干掉了大半杯。
客厅开着空调,桌上是丰盛的佳肴,北越这边年夜饭吃得早,三点多就开始,大家边吃边聊,等结束收完桌子,也才六点多。
窗外天黑尽了,亮着万家灯火,老梁要出门打牌,梁星鸣忙着写论文发刊,梁逢雨和陈清霁两个闲人,心血来潮打算出去玩滑板。
室内太热,梁逢雨又喝了酒,浑身都暖融融的,陈清霁给她拿着羽绒外套,缓步跟在她后边。
梁逢雨滑不快,因为冬天的风太冷了,没几下就把她四肢百骸的热意全都吹跑,再滑快一点,她感觉自己立马能成一块冰雕。
陈清霁给几个教练打电话,说了新年快乐。
他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边是黑色冲锋衣,腿又长又直,单手抄兜,臂弯里松松挂着她的羽绒服。
地上有块碎玻璃,他瞥见了,弯腰拾起,一扬手,准准丢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梁逢雨忽然想到,谈双旺说,陈清霁和她在一起之后,变了一些,整个人不再那么冷了,话也多了,整个人意气风发的。
其实,他何尝没有改变她。
让她不安的心落地,让她坚定地追寻自己的梦想,因为他也是这样。
少年光风霁月,前程无限。
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在市区放了烟花,周遭小轿车响起一片警报声,可夜空过分绚烂,宛若一场盛大的流星雨,也实在令人喜欢。
“新年快乐。”陈清霁不知什么时候打完了电话,见她怔住,过来将人揽进怀里。
呼吸间门,是冬日的冷气,还有橙子、苹果、香料、热红酒的香气,混着少年身上的清浅气息。
好像有个名词,叫普鲁斯特效应,只要闻到曾经的味道,就能开启当时的记忆,梁逢雨抱着他,就总能想到夏天。
其实夏天早就过去了,可有他在的冬天,也很耀眼。
我们会一直这么耀眼下去的。
陈清霁,新年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