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071章(三合一)

夜合花疏晃,明月夜凄清。

树屋内:明烛摇曳、灯油燃尽。

大锦北宁王从来是个仔细人,既答允了要做小蛮王的“先生”,便会悉心教导、不辞辛劳。

他好整以暇地坐着,满面揶揄地将那几张宣纸展开,然后点着他一行苗文轻声道:“这一段里,所有的字词句都是我曾经教过你的,没什么难点,你且用汉字誊写一遍。”

乌宇恬风噎了噎,看着第一行的“第一,乖乖听话,不惹他生气,每天多逗他笑”等字,脸涨得通红,翠色眼瞳也闪烁个不停,他低下头,小声告饶道:“……哥哥你别欺负我了。”

“这怎么是欺负你?”凌冽忍笑,用笔杆的另一端点了点乌宇恬风的手背,“这是在、教你习字呢。”

乌宇恬风咬咬唇瓣,红着双颊、慢腾腾地捏起墨笔。

可他心不在焉,又是当着凌冽的面儿,一行字写得歪歪扭扭,半点不成样。

凌冽摇摇头,笑着转轮椅来到了乌宇恬风身后,从后拥着他、捏住了他的手掌,引导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写,“小笨蛋,都教过你了,习字时要心如止水,手臂要稳、动作要流畅。”

他的嗓音一贯清冷,喷洒出的气息洒在乌宇恬风的耳廓、肩颈上却烫得很,惹得小蛮王浑身一阵颤抖,笔尖上也因此狼狈地坠下一滴墨水。

墨珠在宣纸上极快地晕染开,将那一行行幼稚的字迹染得更乱。

乌宇恬风的眼眶都被逼红了,掌心手背上都是汗。

凌冽在心底笑,侧头隔着那些垂落的卷发亲了他的小蛮子一口,然后趁他发愣,将那一张写废的宣纸扯落到地上,他啄吻着乌宇恬风的侧脸,含含混混道:“……这张写不好,那下一张呢?恬恬不是说最明白我心思么?”

乌宇恬风本非圣人,不能坐怀不乱,更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只忍了一个须臾,便忍不住地丢下了笔,转过头来用染了墨渍的手指捏住凌冽下巴,扑上去缠着他深吻。

凌冽被他亲得咯咯笑,动作上却不叫他如愿,只捏了小蛮王的手指、拍拍他肩膀道:“好阿恬,你还没写完呢——!”

乌宇恬风一顿,重重吸了口气,才眯起眼睛,哑声道:“哥哥……真想教我?”

凌冽脸上笑意不散,他用指尖点了点小蛮王额心,“总不能叫我的小阿恬,一辈子是个小白丁呀,”他看着乌宇恬风的绿眼睛,调笑道:“你不是说——将来还要帮我回中原打坏蛋的么?”

一听到“中原”二字,乌宇恬风即将出笼的欲兽忽然被勒住了脖颈。

他实在忧心凌冽的双腿,怕他因中原事忧思劳神,如此,他轻咳一声,忙正色道:“那、那我认真学!”

大锦北宁王锦心绣肠,挑眉细端详了小蛮子片刻,便从他那一瞬流露的忧虑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意。想到小蛮子在宣纸上写的“如何让哥哥保持心情愉悦”一则,他脸上的笑容便更难消下。

他拍拍乌宇恬风手背,忽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轮椅太硬了。”

乌宇恬风一时还没明白,正想说他这就去拿个垫子,结果,凌冽却拽住了他的衣角,软声道:“要阿恬抱——”

漂亮似寒星的黑色眼瞳,在灯烛摇曳下闪着万簇火,一时明亮得让乌宇恬风手足无措。半晌后,他才鼓起两腮,红着双颊将凌冽抱起来,紧紧地从后拥住。

凌冽坐到他腿上,后背如愿以偿地靠上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小蛮子身上的肌肉既柔软又结实,让他忍不住放松而惬意地长出一口气。

他们俩相拥着坐在案几前,凌冽展开乌宇恬风写的那一张张宣纸,重新收拾了桌子。

而乌宇恬风则整个趴在他的背上,长长的金色卷发随着他的动作洒落他和凌冽满身,看着案几上的那些东西,他轻声问:“……哥哥不恼我么?”

凌冽放下镇纸,含笑看他一眼,然后直白而坦诚地告诉小家伙道:“恬恬小傻瓜写这些是为我好,又有何恼?”

乌宇恬风搂着他,将自己的下巴磕在凌冽肩膀上,羞赧地低下头,闷闷道:“可哥哥骂我是‘小笨蛋’!”

凌冽好笑地耸耸肩,抬手揉了他毛绒绒的脑袋一把,“可不就是小笨蛋么?这有什么好藏的,你看你写得多好——南境的甜果子我确实爱吃,你送我的东西我也都喜欢,你带我去看的风景,都是我见过最美的。”

乌宇恬风听着,脸上的热度也降了一些,他抬起头,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凌冽的,“哥哥就会哄我……”

凌冽摇摇头,靠着他的胸膛,又继续道:“不是哄恬恬,是真的,从前我可没有如今这样安心的日子。父皇虽偏疼我,但我也只是母后……的养子,再受宠,也是寄人篱下、患得患失。”

乌宇恬风抿抿嘴,“那……镇北军中呢?”

“军中?”凌冽笑着,换下手来挠挠他的下巴,“郭老将军待我确实不薄,军中兄弟们也都豪爽,但我并不好战,那样的日子过一时可以,一辈子的话……”他摇摇头,“我还是更希望和平无战。”

再者,镇北军再好,北戎山一战后,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也皆荡然无存。

乌宇恬风抿抿嘴,紧了紧他搂着凌冽腰的手臂,“哥哥不许想了,多想想高兴的事。”

凌冽好笑,戳他一指头,“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纸糊的么?”

想起镇北军,他固然遗憾难过,但同眼前这金灿灿的小蛮子经历种种,他早已不是从前那般——只要提到“镇北军”三字就会满心怨愤、悒悒不乐,甚至还会因此犯头痛的心境了。

乌宇恬风蹭蹭他的脸颊,小声道:“可是哥哥要保持心情愉悦……”

凌冽见小蛮子还是很执拗,便重新拿起朱笔,在乌宇恬风的目光下,缓缓将他前面两张写满了“蜜香树、金蜜果、阿虎、阿雀和阿象”的纸都洒满了朱墨。

“傻恬恬,下次别写这么多了。”

“……唔?”

“你写的这些……”凌冽搁下朱笔,侧目看他,“简单讲不都是一样的意思么?”

乌宇恬风眨巴两下眼睛,不解。

凌冽眼神戏谑,伸出手轻轻掐了他的脸颊一把,轻声道:“只要同恬恬在一起……”

乖乖听话也好,甜果子也罢。

或者是禁地的蜜香树、寒潭里的红鲈鱼,热海的温泉蛋、河边的沼虾,每一时每一刻,他的快乐欢愉,都是眼前这个金灿灿的小太阳带给他的。

又何须罗列?何须细思?

只要同这个贴心的小呆瓜在一起,便是面对着勃生港的腥风血雨,他也能慨然以对。

“如何让哥哥保持心情愉悦”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答案。

因为乌宇恬风本人,就是那个答案。

这一次,虽然凌冽的话没有说完,但乌宇恬风很快就明白了他漂亮哥哥百转千回心思,他心里热乎乎的,紧紧圈住凌冽,然后扑上去衔住他的唇瓣,热络地献上了自己最诚挚、最热切的绵吻。

凌冽笑,微微侧身,也攀着他的肩膀回应。

绵密的亲吻扯乱了两人身上本就宽松的寝衣,乌宇恬风含吮着凌冽的唇瓣,用自己已经变得很暗的绿色眼瞳细细描摹着凌冽的眉眼,他笑起来,啄了一下凌冽的嘴角,替他舔去了那些来不及吞咽下的水渍:“哥哥真坏。”

凌冽看他,也用指尖揩去了他的。

乌宇恬风现下明白了,他的漂亮哥哥不是不会撩拨人,而是太会了——他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要打上中原抢一个白皙漂亮媳妇的决定——哥哥这般蔫坏的撩人精,还是只有放在他身边最得体。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眸色中看出了一抹戏谑。

之后,乌宇恬风反客为主,被那一抹忧虑束缚住的困兽终于冲破了囚笼,他捉着凌冽的手,反而坦然地将他自己写的那张宣纸铺展开,点着最后一尾句子道:“中原汉字博大精深,夜还长得很,哥哥可要教教我——这里,还能写什么样的云雨文章?”

凌冽看着宣纸上那行字,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变成了落入虎口的羊。

不过事已至此,他教与不教,今夜,总逃不掉枕席闹欢。

想想隆冬岁末无事,即便明日昏睡到午后也不妨,凌冽便笑起来,轻轻咬了小蛮王的唇瓣一口,哑声道:“行,哥哥教你,好好教你——”

是夜,所谓:“甜津糖拌蜜,紧贴漆投胶。写意儿,伸伸缩缩,爱怜也,轻轻款款,人间如此妙景,总是仙笔难画成。”

鹤拓城的冬日暖阳,总是比中原升得迟些。

作为一国大王的乌宇恬风,夙兴夜寐、勤勤勉勉,一夜耕耘,终于从哥哥好听的声线中,学会了许多、许多撩人的文词雅句:如云如雨,如巫山如桃浪,如花营锦阵,如舌剑唇枪。

可怜北宁王饱读诗书,最终也只剩下了愤愤怒骂,文雅的措辞在这般痛痒下,半点没有呵斥人的力道,反而叫沉湎于其中的小蛮子更加疯狂——

时至最后,下流粗野的,反而成了他北宁王。

他红着眼尾,肿着唇瓣,近乎于气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眼神涣散、声音嘶哑,再骂不出什么来。

他看着一片昏暗光影中小蛮王金色的卷发,看着他翠绿色瞳孔中不断闪烁的光芒,看着他明明下巴尖上都挂满了汗、动作却一点儿也不见迟缓。

凌冽长叹了一口气,放弃地阖上了双眸。

或许,中原那些关于小蛮王的传言并没说错,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攫戾执猛、残暴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