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藤(他真该请个道士了...)

铜镜里的少女既不是李沫,也不是李璃沫。

璃沫心道,这是她自己的脸。

忘了这茬了。李璃沫的魂魄早就散了,里面当然是她的魂魄了。这下好了,云初弦不认识她,墨迟也不认识她,她去唤醒谁呀?

“这是谁?”藤蔓又问了一遍。

璃沫随口糊弄,“大概,这就是外表和灵魂表里不一的意思吧。”

藤蔓撇嘴,“说那么绕干吗,就是传说中的心里美嘛。”

璃沫:“......”你这么理解也行。

怒川在离凤京百里的地方,因天黑无法过河,云初弦让大军就地设营。

数千支帐篷像雨后蘑菇一样开遍河岸,绣着凤凰的彩旗在夜风中舞得烈烈。

因要第二天早起赶路,云初弦早早睡下,只留一名亲兵在帐篷外守卫。

璃沫穿进帐篷里,光线虽然昏暗但对魂魄来说却如白天一样。她细细地看向睡在行军床上的青年,迟迟没有过去。

与墨迟不像。

可以说没有一丁点像。

墨迟五官昳丽无害,如淬着毒的冥河花一样,即便感觉到危险,也忍不住因为过分的美丽靠近。

而云初弦的骨相硬朗,眉骨如破竹之箭般透着一股狠劲。即便合着眼,也能感觉到由内至外的凉薄不耐。长期在沙场上浸透出来的压迫感,令人不敢靠近。

“快点呀。”藤蔓催促,“趁他睡着了,赶紧唤醒墨迟。”

璃沫眨了眨睫毛,飘到云初弦身边,唤魂一般,“墨迟,墨迟啊,能听见我说话吗?”

青年毫无反应,连睫毛都不眨一下。

璃沫又靠近了一点,对着他的耳畔幽幽道:“墨迟,你再不醒,咱俩就出不去了。你把帝幽的白骨唤醒了,外面生出异象。我外...昆仑之主如果平息不下来,就会惊动天帝。你身上带着帝幽的几块遗骸,若是被他发现......”

她蓦地闭上嘴,惊愕地看着那双突然睁开,冷冽又锐利的眼。

一股劲风袭来,她意识缩了缩脖子,五根有力的指骨从她头颅穿过。

“还是一只鬼?”耳畔传来轻漫的声线,下一瞬,对方坐了起来,薄被从他身上滑落,露出结实的成熟的身体。

炙热的体温从他身体散发出来,再从璃沫身上穿过,纵然是魂魄的状态,也能感觉到对方强大的压迫力。

怎么会有这样的凡人啊,从头到脚无一例外的霸道,连体温都会攻击人。

璃沫一动不动,那只手再一次从她头颅穿过。

青年嗓音里透着几分稀奇,自言自语,“世上真有鬼?还是个话痨鬼。半夜三更到我床前讲故事,该请个道士看一看了。”

璃沫噎了一下,“不是啊,我不是鬼。”

青年黑黢黢的眼盯着她,“那你是什么?”

璃沫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她是李沫的后世,没人信吧?

藤蔓的声音细细地飘进耳朵,“没时间啦,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你快抓紧再喊几句墨迟吧。”

璃沫微蹙细眉,略停了一瞬便道,“明日午时,李沫入宫,你若想拦下她,要赶在午时之前进入凤京。但云霁羽已经安排好人守住了南城门,就等着拦下你。”

云初弦眉骨微微一压,乌黑的瞳仁里卷起锋利的戾气,“你怎么知道?”

藤蔓又在催促,璃沫来不及解释,只得匆匆对着他唤了几句“墨迟快醒”,便连藤带魂消失在空气里。

没了少女的喧哗,帐篷重新安静下来。

云初弦缄默了一下,起身“唰”的一下扯掉挂在架子上的战袍。

“卫兰。”

门口的亲兵立刻掀帘进来,“将军?”

“告诉蒋坤,还按那个时间,由他率军回凤京。还有,去查哪里有叫墨迟的人。”

卫兰愣了一下,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云初弦问道:“那将军你呢?”

云初弦垂眸佩戴长剑,平淡开口,“我回凤京。”

“现在?”

“现在。”

卫兰睁着大大的眼,嚅嗫着嘴,很想问一句是不是凤京出了什么事?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又让他把话憋了回去。

主帅没有说的,就是不让问。

云初弦走出帐篷,头顶的星河和月亮提醒着他现在是万物休憩的时刻。

烈烈夜风卷起他的衣角,脸颊顿时冻得冰凉。

有点扯,他竟然相信了一只鬼。如果让他知道是其实是鬼话,他定要请个高僧外加道士把那个鬼抓住捏死。

璃沫穿戴整齐。因不是正妻,没有什么婚嫁仪式,只有后面停着的一架普通马车。

她也没有嫁衣可穿,虽然服饰华贵,到底少点什么。

“沫沫,进宫之后要乖顺一些,让陛下离不开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云初弦,一定切记。男人都是爱攀比的,帝王也是如此。你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表示出对他的喜欢,他就满意了。”

李母拍拍璃沫的手,“还有,瞅着陛下高兴的时候提提你弟弟的事。他现在还关在大狱里,陛下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他出去。想必受尽了折磨,你可一定要想着啊。你就这么一个亲弟弟,我们李家的根。”

“还有你祖父和父亲,他们虽未革职,但是被要求在家反省。你抽空提一提,尽早恢复他们的差事。”

李母絮絮叨叨,提遍了所有人,就是不提李沫的处境。凤京人都知道她与云初弦青梅竹马,但是转眼她就做了他的嫂嫂。

而且为了保留天子的颜面,对外宣称是她主动央求云霁羽进宫。她用年轻漂亮的身体勾引帝王,只为求得李家荣华富贵。在所有人眼里,她卑微的俯首,早就成了笑柄。

璃沫坐进马车,车外传来母亲最后的叮咛,“不要惹陛下生气,记得提你弟弟的事。”

车轮碾压着石板路朝皇宫的方向奔去,璃沫轻轻喘口气,倚靠着车板,缓缓垂下眼帘。纤纤玉指捻着玉佩上的穗子,有一搭没一搭的。

马车骤然停下,车厢猛烈地摇晃一下,把她晃得撞在车壁上。

少女轻蹙着眉,揉着胳膊,正要询问驾车的人,就见车门从外猛地被拉开,裹挟着寒风进来一个人。

四目相对,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眼紧紧摄住她的心。片刻后,那个人笑起来,笑容带着凉气,“我该叫你李妃还是皇嫂?”

璃沫心下一颤,咬住红唇,将脸别向一边。

云初弦都不需要确认,就知道她定是偷偷在哭。她从小就是这样,胆子小,没有受过苦,娇娇儿一样被养在闺阁。

大家都说她为了保存李家勾引的天子。他可不信。就她的胆子,与他说句话脸红的都滴血。勾引云霁羽,真亏他那好兄长编的出来。

“不就是李季闯了祸吗,他一年四季哪个季节不闯祸?你们家当初给他起名字该查查易经。”

璃沫噗地一笑,断了线的泪珠停下来,悬悬挂在睫毛尖上。

云初弦肃冷的眸光柔和一些,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真受不了,又哭又笑。”

冰凉的手指捏在下巴上,璃沫慌了一瞬,抬手推开,“初弦,外面都是陛下的人,我还要入宫......”

云初弦蓦地沉下眼,瞳孔缀满雪色,“你还要入宫?”

“当然要入宫,我弟弟还关在大牢,祖父父亲......”

云初弦再度捏住她的下巴,抬起,由上至下看着她,“我瞧瞧,这是什么品种的笨蛋美人,我都回来了,你还坚持要入宫,你不相信我吗?”

少女眨眨湿软的睫毛,脑海中响起母亲叮嘱的声音,【不要相信云初弦,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能保住我们家?陛下忍他很久了,等他回来就要削他兵权。你若不想盼着他早死,就要与他划清界线。】

【如今明路已经指给你了,就不要生出旁的念头。既然已经答应了陛下,就老老实实入宫。别到最后我们家原本已经跳出火坑,又被你拉回去,还多出个欺君之罪。沫沫,你可就是李家的千古罪人,死后也要下恶鬼狱的。】

是啊,她命不值钱,怎么可以再拉上李家和云初弦呢?只要牺牲一个她就可以平息事端,做什么要拉所有人同归于尽?

“我自然信你,”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般,少女软糯糯地说,湿软的眼瞳映着云初弦的脸,“但是我已经答应陛下了......陛下也答应了我,绝不为难我们家。”

她摸了摸腰侧,解下一柄白玉雕成的小刀,“这个还你。”

云初弦没有接,周身笼罩着一股冷冽的阴郁之气,好一会儿才道:“你可要想清楚,我的东西只给一次。”

璃沫垂下眼眸,爱惜地摸了摸剑身,这是先帝赐给云初弦的,据说是他年轻时的定情之物。他让云初弦遇到喜欢的姑娘时,把这柄玉剑送出去,继承他的好运气,得到美好的姻缘。

所以云初弦对这把玉剑珍而又珍,直到她及笄的时候,才送给了她。

她点点头,“想清楚了。”

云初弦眸光沉沉,刚要说什么,马车外便传来喧闹声。

“大将军可在这里?”

“大将军,陛下得知将军归来万分欣喜,特命老臣过来迎接将军。将军快速速跟老臣进宫吧。”

“是啊将军,陛下安排下贺宴,群臣都在,就等着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