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孟冬时节,风已浸润寒意,只是因日头出来了,晴空朗朗,便好似没那样冷了。
“倒是个好天儿。”户部尚书韩文深吸了口气,是个好兆头。他撩起袍角,郑重跪在大殿前。
他身后,九卿科道随之伏阙固诤。
韩文取出早已备好的奏折,开始朗声诵读。他今年六十有六,虽已老迈,但声音丝毫不弱,尤其此时带着死谏的气势,声音越发高亢,所吐之言更是字字如刀:
“人主辨奸为明,人臣犯颜为忠。况群小作朋,逼近君侧,安危治乱胥此焉关……
“太监刘瑾、张永、丘聚、高凤、马永成、谷大用、罗祥、魏彬等造作巧伪,惟知蛊惑君上以便己私……
“窃观前古阉宦误国,为祸尤烈,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其明验也。今刘瑾等罪恶既著,若纵不治,将来益无忌惮,必患在社稷……
“伏望陛下奋乾刚,割私爱,上告两宫,下谕百僚,明正典刑,以回天地之变,泄神人之愤,潜削祸乱之阶,永保灵长之业。”
他每读一句,身后就有三个年轻的给事中以洪亮的声音齐声复述。
待得最后一句,他声音未歇,身后百官已齐齐高声应和:“伏望陛下奋乾刚,割私爱,明正典刑,潜削祸乱之阶,永保灵长之业。”
这声音聚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上空久久不散,声震苍穹,撼人心弦。
殿前无论侍卫还是内侍尽皆面上变色,有胆小的小火者甚至抖了几抖。
内阁三位阁老交换了下眼色,对这样的效果颇为满意。
现下,就只等着王岳那边如约定好的那样,拿下刘瑾等八贼了。
想皇上到底年少,见百官如此声势,再见刘瑾等被俘,事成定局,也就只会顺水推舟应下来。
他们的目光便直至盯向殿内,只等着王岳的身影。
后殿廊下,听着这一声声控诉,原就有些佝偻的高凤身子更缩了两分。
他凑近身旁的张永,低声哀叹道:“延德呀,你我都是忠心办差,可是被老刘他们连累了呀。”
张永口中含混应了一声,心下暗骂不已。
老子哪里同你一样,高凤你个老小子不过是听命太皇太后掌了一回选后的事儿,像立了多大功一样,呸!背地里还不是同刘瑾丘聚一般媚上揽权插亲信,要不你侄儿高得林怎么叫外头御史抓了小辫子的!
老子才是真个冤枉,老子那剿匪是真格儿的火里来水里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闯下功劳来,老子几时靠给皇上献什么豺狼虎豹的玩物邀宠!
他眼神阴鸷的瞪着前头站在一处窃窃私语的刘瑾和丘聚,都是这两个东西惹出来的祸事!
虽说这两个东西反应倒是快,约莫是东厂听着信儿,便急嗷嗷找了大家伙去皇上跟前哭去。没这场哭,没刘瑾那句话,今儿就冲这九卿伏阙的大场面,明年今日怕是他们八个坟头儿草都他奶奶的得有一人高了。
刘瑾这老小子……张永心里嘀咕,他也是服侍小皇帝长大的,亦能揣摩几分皇上心思,心知怕是“皇命如何能出宫墙”触动了皇上,否则也不会立时下令把王岳、范亨、徐智三人抓起来。
这仨老货落在刘瑾丘聚手里是没个好儿了,但自己八人呢?张永依旧觉得心里没底,不知道小皇帝最终会怎么做。
虽有刘瑾那句话垫底,今日这声势浩大的场面反倒成了那句话的明证。依着皇上的性子,只会更厌憎这些文臣。
但是今日这样山呼海啸的场面,小皇帝真的能顶得住压力,仍按照自己的厌憎行事吗?
张永揉了揉眉心,他好歹是有军功傍身的,估计……不会真被砍头了吧,但便是撵去南京,也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
“老子水里来火里去得的军功……”他忍不住再次瞪向前面的刘瑾和丘聚,心里开始暗暗咒骂。
前面的刘瑾,可没有张永这样的军功傍身,也没有高凤那选婚的功劳,他,是半点儿可夸口的功劳也没有。
相反,他还是这群人欲诛之后快的“首恶”。
刘瑾的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虽然王岳三个老东西已被拿下了,焦芳教的那些话也确实引得皇上大怒,但是,现下这奏疏,这奏疏,真他娘的歹毒啊……
刘瑾咬着后槽牙,不知皇上到底会怎样想。
他心底念着满天神佛,只求皇上千万别变卦,一双肿眼泡死死盯着殿脊上的吻兽,嘴唇翕动,却向一旁丘聚低声道:“此事一了,韩文这老匹夫……不能留了。”
他身旁的丘聚脸色虽也难看,却并不是那样忐忑不安,他低着头,靴尖点着砖缝,那劲道却是瞒不了人,就如要撬动一般。
听得刘瑾声音,丘聚顿了顿,又狠狠的点了两下,方斜过来一眼,口中不屑道:“还用你说?已在查了。”
他眼神闪了闪,如今正是内承运库收金花银的时候,他呸了一口,冷冷道:“他娘的,便是没缝儿,也要撬出缝来。”
殿外的文臣们开始念第二份“檄文”的时候,殿内开始有了动静。
有内侍尖锐高细的声音从内里传来,“有旨!有旨!”
廊下那八人身子一震,不自觉的绷直身体,垂手肃立。
这声音被沿路内侍一声声传递出来,大殿内外登时一静。
百官皆是面露喜色,屏气凝神,准备迎接己方的胜利。
只见司礼监传旨太监陈宽大踏步走出来,板着面孔,立于阶上,环视四周,朗声道一句“有旨”,一抖手中圣旨。
没有骈四俪六的虚文,旨意异常简洁,更像是口谕一般,只一句话:刘瑾等八人忠心可嘉,宥过不问。
百官登时哗然,韩文更是欲起身前奔,到底年迈,脚下一个踉跄,幸亏被身后的官员眼疾手快扶住,他却全然顾不得,口中厉声喝道:“陛下!!陛下三思!!”
陈宽面无表情,圣旨一收,又朗声道:“好叫各位大人得知,皇上口谕,王岳、范亨、徐智图谋不轨,着东厂擒拿查问。由刘瑾暂掌司礼监,丘聚权知东厂事。”
百官的呼喊声就这样冻结在口中,头顶上的日头再没半分温度,北风吹进人骨头缝里,直冒着丝丝的寒。
刘瑾掌司礼监,丘聚掌东厂。何止是宥过不问!
三位阁老脸上有错愕,有惊怒,有悲愤,然王岳下狱,刘瑾接掌司礼监,已是事不可为。
陈宽已喊了“退朝”,却犹有御史豁然起身争执,高喊“臣有本上奏!”
忽听得整齐脚步声,大殿两侧涌出两队锦衣卫,他们并不上前动作抓人,却是列于殿前,肃然而立。
没有动作,没有言语,但表情冷硬如铁,这样的肃杀气势便叫百官噤声。
刘健冷冷盯着众锦衣卫半晌,忽然缓缓站起身来,见不远处的锦衣卫陡然绷紧,不由冷哼一声,一掸袍角,高声道:“臣刘健,老病交侵,乞骸骨以尽余生。”
谢迁、李东阳愣了一愣,随后都是跟着起身,同样的话语道:“臣老病交侵,乞骸骨以尽余生。”
三位阁老同时疏辞政柄,一时百官震惊。
然没等有官员反应过来跟着喊什么,陈宽已再踏前一步,高声道:“已是退朝,各位大人们有何事上奏,还是递折子吧。”
众锦衣卫又齐齐踏前一步。
刘健凝视前方陈宽良久,直到后者面有喟叹之色避开他的目光,刘健方收回视线,道了句:“好,吾便上书乞骸骨。”
那后殿的八人听得“宥过不问”,齐齐松了口气,还是高凤人老成精,立刻跪下哭天抢地的喊“谢主隆恩”“吾皇万岁”,那七个忙不迭也跟着跪地哭喊。
然后第二个人精马永成又跳起来,一骨碌爬起身,边哭边踉跄往乾清宫东暖阁门口跑,口中表示大伙儿快过去跪着等着主子爷下朝来好当面叩谢皇恩。
另七个人就犹如顽童一般,又忙不迭跟着,形容狼狈。
可周遭侍立的宫人又有哪个敢捡这个笑!这样声势浩大的伏阙都不能将这几位大档拉下马来,足可见圣眷!日后,宫里怕就是这几位的天下了。
罗祥、魏彬等脑子转得没人家快,便脚下快些,准备先挑个醒目地方跪好拔这个头筹。
刘瑾反倒是落在了后头,又拽了张永也放慢脚步。
“依着规矩,内阁辅臣乞休必三四次上书方能获允。”刘瑾压低声音道。
张永有些诧异,倒不是因着刘瑾这句话。难得内阁主动请辞,刘瑾岂会容这些想杀他的人再三上书拖拉着不去,万一皇上心软……嘿,刘瑾必是要赶紧将人撵走的。
他所诧异的是刘瑾方才明明一直跟着丘聚嘀嘀咕咕商量,怎的这会儿不去继续同丘聚说,倒来寻他。
他也不作声,静待下文。
果然听得刘瑾道:“夜长梦多。得请皇上早日定夺才是。”
“延德,”刘瑾唤着张永的字,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味,“万岁爷想让王华王大人入阁,这你我都是知道的,万岁爷不好说的话,咱们做奴婢的,总要替主子分忧一二。”
张永唔唔两声,知道刘瑾这是想用他和王守仁的关系,去游说王华入阁,把内阁的位置占了。
“只一个王大人……”张永佯作面露难色,“内阁也不能只一个老先生。老刘,只怕还得再请哪一位大人一解燃眉之急呐。”
这台阶真不错,刘瑾赞许的看了一眼张永,就知道这小子识相!
当下他大义凛然道:“正如延德所说呐。我也在司礼监这些时日了,于外面也略有了解,吏部尚书焦芳焦老大人,论资历,论人望,论政绩也该当入阁了。”
张永正色道:“正是。还是老刘你眼睛毒,看人准!果然焦老大人最为合适。”
两人相视一眼,默默点头,心照不宣,便又散开,一前一后往乾清宫东暖阁去,心里默默盘算待会儿去见了皇上后怎样一套说辞。
正德朝的第一场伏阙,以失败告终。
翌日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阁老果然上书请辞,另有一批御史言官上书,依旧不依不饶的弹劾刘瑾等人的罪状。
外朝臣子在以自己的方式继续抗争。
可惜,小皇帝不吃这套。
前有马文升、刘大夏这等重臣上书致仕都被小皇帝抬抬手就准了,如今内阁忠言逆耳也不是一日两日,又有刘瑾张永的“建议”,小皇帝继续大笔一挥,仨阁老去了俩——准刘健、谢迁致仕。
唯独驳回了李东阳的折子。
朝上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冲李东阳那做衍圣公的女婿的面子——孔夫子的面子还不够大?
也有人说听闻淳安大长公主入宫了,只怕是大长公主说情。李东阳续弦的夫人是成国公亲妹,淳安大长公主公主如今和成国公府成了亲家,总要帮衬亲戚。
当事人李东阳是非常尴尬的,再三上书请辞,奈何都是被陛下驳回。
后刘健、谢迁曾去李府拜访,三位阁老关起门来密议许久,李东阳这才不再上书,留在了内阁。
这三两日间,两位阁老致仕,又另有致仕以及病逝的高官,瞬间朝堂格局大变。
礼部尚书张昇再次以病致仕,这次很快获准。然后礼部侍郎王华升礼部尚书,晋谨身殿大学士,入阁供事。
同时入阁的还有吏部尚书焦芳,晋武英殿大学士;吏部侍郎王鏊,晋文渊阁大学士。
原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升为华盖殿大学士,为首辅。
杨廷和由原本的詹事府少詹事升为詹事,掌詹事府事,且仍兼翰林院学士,在内阁专掌敕诰。
而上午才颁旨,下午又传来吏部侍郎张元祯病逝的消息。
自从争吏部尚书未能争过焦芳,张元祯就“病”了,与其他没病也称病致仕的老大人们不同,他后来是真病了,却迟迟不曾请辞,直到……
听闻,焦芳与王鏊双双入阁的消息传进张府,张元祯呕血道一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溘然长逝。
当然,这也不过是市井传言,因着张元祯不肯引退,这几个月来对其弹劾从未断过,无论朝堂民间对其印象都欠佳,故此有人编派出这套话来也不足为奇。
只是至此,吏部三位堂官竟然一空。
礼部同样是去了尚书,高升了侍郎,只剩下右侍郎刘机。刘机原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皇帝的日讲官,也是小皇帝的心腹臣子之一,因此顺遂晋了礼部尚书。
接着便是户部,在内承运库收金花银时,东厂侦缉到有解户以赝银输内库,追查事情的同时,这罪也落在户部尚书韩文身上。
谁人都知这怕是刘瑾丘聚一伙儿蓄意陷害,也有不少人上书为韩文喊冤。
只是小皇帝依然将韩文降职一级致仕,连同为韩文说话的人贬谪的贬谪、除名的除名。
众人小皇帝心腹之臣各占内阁、六部要职,便知是真个变天了,一时也都没了声音。
伏阙落下帷幕,朝堂内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此一番空出恁多官职来,谁人不想为自己、为亲朋故旧、为心腹下属多打算打算呢。
包括,即将要离京的刘健、谢迁。
他二人在内阁多年,门下众多,总要安排一二。
尤其,谢迁这儿子、女婿皆在朝为官的……
前阁老谢迁府
谢迁以状元之身入仕,先翰林院后詹事府,然后一路到兵部尚书再入阁,算得上仕途顺遂,因而谢府也一直未经过大波折。
虽然这次谢迁致仕让谢府上下震荡,仆从也有惶惶,但总体来说还是稳得住的。谢迁准备回老家绍兴府,府中上下便开始收拾行装。
谢迁共有六子,其中谢丕出继给早亡的长兄,谢亘出继给无嗣的三弟谢迪。又有二子在外为官,如今在京中的便是长子谢正、三子谢豆。
此次,任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谢正留在京中,却是大理寺左寺副谢豆辞去了官职,随父亲南下。
“叔父不是说……”密室中,谢丕看着生父谢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大理寺寺副虽官职是正六品,不及长兄那从五品的员外郎,但礼部一个员外郎,同闲置无异,还不若在大理寺。
不知道生父到底是怎样安排的,还有姐夫那边……
谢迁摆摆手道:“你大哥在礼部,如今王华入阁,那些人是不敢将手伸进礼部的。大理寺却是不同……”
他叹了口气,道,“若无韩文之事,我原也不用与他们做这样的打算,如今,贼子猖狂,只怕你三叔那也要受牵连。”
谢丕也跟着叹了口气,三叔谢迪如今在兵部武选司,是个肥缺,这样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如今谢迁致仕,便是刘瑾那群贼子不出手报复,旁人也能千方百计夺了去。
就如韩文那罪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姐夫那边,也不必这般匆忙外放吧?”谢丕又道。
这说的却是沈理的官职。
却说伏阙失败那日,谢迁听说王岳被捕,便知道坏了。
王岳与他密谋拿下刘瑾之事,若被刘瑾知晓,必然要报复于他。
那日,刘健出言请辞并非全然负气之语,也不尽然是威胁之意,更多的是大怒大悲之后的心灰意冷。但他谢迁跟上去请辞,却是不无用三位阁老撂挑子来恫吓小皇帝之意。
没想到,小皇帝翅膀硬了,这招没灵。
请辞的折子一被准了,谢迁就立时开始做出京的准备,兄弟、儿子、女婿的官职他都想了一遍,做了最周详的安排。
他从前不是没给女婿规划过路线,詹事府、礼部、户部、乃至刑部都有过考量,也和谢丕聊过这个问题。
但现在,他需要动用能用的最后一些关系,把女婿调出京师,外放地方。
因此谢丕有此一问。
“詹事府如今有杨廷和,那不是沈家的亲家?礼部有王华庇佑,且到底大哥(谢正)也在礼部,他们也有个照应……”谢丕道,“便是不能往詹事府、又或者礼部挪动,就在翰林院又有何妨。我们在翰林院,本本分分编修讲学,他们总不至于猖狂到拿翰林院动刀吧!”
谢迁摇了摇头,看着诸子中最优秀的这个,暗叹到底还是年轻啊,得好好磨砺一番。
就是因为有杨廷和、有王华,才不能把沈理放在他们那边。
一旦放过去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啊。
女婿到底是女婿,不是儿子。
“让他外放山东也是为了保全他。”谢迁终是不给谢丕真正的答案,只道,“如今咱家人里,只他官职最高了,刘瑾又如何会放过。尤其是在翰林院,他这状元身份,还是颇有号召力的,刘瑾难道就不怕他时不时的发动众人上书弹劾?”
“那……去南京呢,南京国子监祭酒,就如当年他们沈家沈洲那样。”谢丕又道。
谢家与沈家其实渊源颇深,谢迁与沈沧、谢迪与沈瑛为同年,而谢丕在入国子监之前,在南城书院读书,拜在田老太爷门下,论起来是沈家三太太的师弟,只不过因为父辈关系,且有姐夫沈理,不好与三老爷平辈论交,只能自认子侄辈。
谢丕对沈家的事也知道得颇多,且当初沈沧身故前为沈洲谋南京国子监祭酒的缺,也用过谢家的关系。
谢迁只是摇头,道:“就因为有沈洲的事在前,才不好让你姐夫再去。且南京国子监并未出缺,运作也不易。”
谢丕不以为然,道:“如今朝中去了恁多堂官,朝廷必是要从南京抽调人的,叫南京挪动两个缺也不是难事吧。而且,沈洲那事,是名声不大好听,但姐夫是姐夫,又不是沈洲那样的人,姐夫为人刚正,须得一年半载,谣言自就没了……”
谢迁摆手道:“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容易。而且情势紧急,也由不得我们慢慢布置了。”
谢丕还待再说,谢迁已道:“你也知沈家如今在经营山东……”
谢丕到底是书生,又生在书香门第,不免露出不屑来,道:“商贾事而已。姐夫是去作上官,少不得要庇佑他们,他们除了给姐夫添麻烦外,还能帮姐夫些什么不成!叔父这是在给沈家铺路。”
怎么可能给沈家铺路?!谢迁不由失笑,口中却道:“这商贾事能做到连上辽东、连上兵部、连上皇上,便也不算小事了。”
说着又收了笑容,正色道:“沈家如今和陆家一道经营山东,陆家有分支在,有人主持,沈家却没有。你姐夫外放山东布政使司作个参政,那也是地方上数得着的长官,又正是能管着这一块,沈家陆家自然皆以你姐夫马首是瞻。现在看来,是你姐夫庇佑他们,将来,山东未必不能成他的根基。”
谢丕闻言,脸上的不屑神色也渐渐褪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半晌,他才又深吸了口气,只道:“……只是山东那样乡下地方,又不比江南富庶,姐姐如何住得惯?且姐姐腿脚到底没大好,不宜远行。侄儿们也是正读书的时候,山东哪里比得京中的书院……”
谢迁皱眉厉声道:“糊涂,莫非四娘又与你说了些什么?”
谢丕吓了一跳,忙道:“不曾,不曾。是侄儿自己想的……”他还想说些什么,被生父严厉的眼神一瞪,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
谢迁哼了一声,道:“那便是你婶娘犯了糊涂。你不要净掺和在这些内宅事务里,多放心思在大事上。”
他顿了顿,郑重道:“昨日我与你说的那些人,你可记下了?”
仁寿坊,沈府
沈沧的两周年祭礼诸事已办妥,只是十月二十二,恰赶在朝中这一场风波尾声时,亲戚故旧或多或少有牵扯进去,只怕前来致祭的故旧会少了多少人,相应的一些布置也要减下去。
“这种时候,声势大才是要糟。”徐氏如是说。
沈瑞点点头,原本沈家也不是那只图场面煊赫好看的人家。如今这样的朝局下,低调才是福气。
王华入阁是沈瑞所没能想到的,依着前世记忆,这时正是王华父子被刘瑾迫害之时,且王华终其一生也并未入阁,如今却是老师王守仁在南京稳坐,师公王华更是一举入阁……
历史,已经悄然改变!
最初的最初,沈瑞也不无担心那所谓蝴蝶效应,然随着一步步融入现在的生活,他又如何肯眼睁睁看着那悲惨的历史在面前重演!
做当做之事,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便当大道直行!
沈瑞暗暗下定决心了。
这次王华入阁,沈瑞是打心底里高兴,对自己今后要做的事,也更多了一份信心。
那边杨廷和掌了詹事府,又在内阁专掌敕诰,也同入阁相差无几了,也算是大权在握了,于沈瑞这个女婿自然好处多多。
“可惜了你如今不曾入仕。”与沈瑞密谈朝事时,沈瑛忍不住道。
其实沈瑛自己也是颇为惋惜的,若非守孝,原正五品通政司左参议的沈瑛此时只怕能更进一步。
沈瑛原就是东宫旧人,此时正值小皇帝大肆提拔自己人的时候,且他同王守仁都是弘治十二年的二甲进士,私交亦是不错,也算得王华子侄辈,加之有杨廷和关照,跃上一级两级都不在话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