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覆手为雨(二)

大明望族 雁九 3933 字 10个月前

而且,便是流出了,没有朱笔玉玺,也不过是寻常笺纸罢了。

故而在张永沈瑞如刀的目光中,刘瑾仍板起脸来,作愤怒状道:“便有异色龙笺又怎样,万岁爷不认,那就是废纸一张,一切都要听万岁爷的,你们这等小人,在万岁爷面前搬弄是非,硬要给我扣屎盆子,你刘爷爷可不是你们想污蔑就能污蔑的!咱们万岁爷面前见!我便不信,万岁爷会信了你们胡说八道!”

沈瑞也不看他演戏,冷冷打断他道:“我们一个在山陕,一个在山东,哪里知道什么异色龙笺,刘公公也不必忙着反咬我们。且皇上重视有功之臣,自断不会轻信污蔑之语。是不是污蔑,就要问刘公公,你的侄女婿,邵晋夫为什么要污蔑你。”

邵晋夫三个字出口,刘瑾明显一窒,脸上表情狰狞起来。

“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宁王前前后后花了银子恁些银子,就为着夺这个司香的名头,没个保障如何甘心?现捧了三万两银子来求刘瑾,说的是就求个踏实。

刘瑾是真没觉得这事儿“背主”,如他所说,他打心眼里认为只要皇上内阁否认,什么异色龙笺就是一张废纸。

能用一张废纸换三万两银子,干嘛不换?!

当然,也未尝没有卖个好儿给宁王的意思,皇上无子,这万一,嗯,万一有个万一,让宁王一脉得了那位置去呢?

凭着这份人情,他这刘千岁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千岁千岁千千岁下去?

刘瑾也知道这事儿须得万分机密,不能让外人晓得,笺纸拿回来容易,悄没声的盖玉玺也不是没法子,但要朱笔写就,他那手勉强工整的字是不行的。

这与奏折还不同,便是张彩等心腹人他也信不过。

还能用谁呢?

亲侄子谈二汉一手狗爬字,行文更是不通。

那就只有亲侄女婿、曾为陕西解元的邵晋夫了。

邵晋夫虽然倔头倔脑的不肯按照刘瑾安排为官,非要自己读出来,刘瑾也只觉得是腐儒行径,因论老实来,真没人比邵晋夫还老实了,那是任凭怎么骂都安安静静受着的,甚至都不曾迁怒下人乱发脾气宣泄。

刘瑾是压根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栽到老实人手里。

“他……他……此次落榜对我怀恨在心,污蔑于我……”刘瑾疾声道。

这话分外无力。

谁不知道刘瑾待侄女如同亲女,为这侄女婿也是多番谋算。

“他们夫妻不睦……”刘瑾还试图辩解。

沈瑞却只道:“已有人随邵晋夫去刘府、谈府几处宅邸书房了。”

刘瑾脸色难看至极,当初他也没少留邵晋夫在书房密室里写些要紧东西……

他不自觉牙齿微微打颤,腮肉也抽动起来。

然……

皇上已拿了他这么多把柄,为什么还要让张永、沈瑞来问他?

皇上仍是犹豫!皇上还念着情分!

心中陡然升起些希望来,皇上叫人问他,不就是要听他怎样说?

这么多年,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他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

刘瑾眼中迸发出精光来,急切吼道:“我要见万岁爷!我有机要内情禀告万岁爷!”

他见张永和沈瑞无动于衷,心知这俩人是恨不得自己死的,不会轻易让自己见皇上。

但皇上既让他们问话,肯定有暗中盯着他们的人。

自己即便见不着皇上,话也得让皇上听到,便也顾不得许多,张口吼道:“青宫空虚,老奴也是想为万岁爷分忧,总要在宗室中择一二聪慧小儿……”

“宗藩恁多,为何单单选了宁藩一支?”张永问道。

“宁王素有贤名,朝廷各项政令无有不从,我也打听过,宁王幼子聪敏过人,年纪又刚刚好……”刘瑾忙道。

张永再次打断了他,讥讽道:“难道不是因着宁藩给你银子最多?”

见刘瑾恶狠狠瞪着他,张永冷笑一声,道:“老刘,便叫你死个明白。你道宁藩那银子是哪里来的?!”

说话间一指沈瑞,他道:“你可还记得弘治十八年那场松江倭祸!”

刘瑾不明所以的看向沈瑞。

虽然过去多年,想起那场人祸,沈瑞依旧愤怒不已,“那不是什么倭祸,是宁藩派水匪扮作倭寇洗劫松江!你的那些银子,不知道有多少沾着松江富户的血!”

张永冷冷接着道:“皇上命我去太湖剿匪,也不是剿的什么水匪,而是宁藩的私兵。宁藩在太湖养病,你猜,他是要做什么?”

刘瑾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股子彻骨寒意从脊梁柱爬上来,他瞳孔急剧收缩,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他,他可真冤枉!他不知道啊!

弘治十八年,皇上刚刚登基,司礼监等紧要位置还都是萧敬、王岳这样的老东西把持着。

内阁里是刘健、谢迁、李东阳。

他,他刘瑾在哪儿呢?还在谋算着怎么在内宫里抓权,哪里关注外面的事儿了。

彼时沈家又算得什么东西,沈沧已死,一家子连个上三品的官儿都没有,沈瑞小崽子不过是皇上身边毫不起眼的小玩伴罢了!

他哪里会想得到事涉宗藩……

宁藩要反?宁藩要反?!

刘瑾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些年,他收了宁藩不少银子,也为宁藩说了不少好话,甚至包括宁藩上折乞赐还王府护卫时……

还有这异色龙笺……

“奴婢,奴婢冤枉……奴婢实是被小人蒙蔽,奴婢,奴婢失察,万岁爷……”他忍不住拼命大叫起来。

沈瑞却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年纪轻轻,哪里又需要考虑青宫空虚的问题?好叫刘公公知道,如今,皇后娘娘已有了好消息,这可是,嫡、长、子,哪里需要那些旁支来?”

刘瑾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皇后、沈贤妃落胎的事儿他都知道,皇上还曾派他查过。

可如今,皇后又有了身子,已知是男胎,那便月份不浅了,他却半点儿消息也无。

这次,皇上是防着他的。

皇上,已经不信他了。

刘瑾终是委顿下来,半晌,方哆哆嗦嗦道:“奴婢只求,万岁爷看在奴婢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为朝廷为万岁爷办事的份儿上……许奴婢……许奴婢往凤阳为太祖守灵吧……”

他已不奢望其他,先保下命来罢。

张永沈瑞对视一眼,沈瑞缓缓开口道:“宁藩没少往京中送财帛,也没少在京中布置人手……”

东厂西厂内行厂乃至锦衣卫都曾在刘瑾掌中,对于这问话的套路他再熟悉不过,听得沈瑞开口他便是精神大振,慌忙道:“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我说,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