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被放下之时,辛野裳的手指碰到了底下藏着的匕首。
匕首冰凉的触感才让她总算想起自己的来意。
或许应该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她距离楚直不过三四步之遥,只要她冲过去,拼死一搏,兴许……
但她竟不能动。心中有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着:是不是哪里出了错,不可能的,阿叔怎么会是……西川最大的对头,她要置于死地的那人?
兴许真的是哪里出了错。
可辛野裳更怀疑自己之前的经历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的,如果阿叔真的是楚直,那他又怎会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毫无反应。
当然,她为潜伏黄府,自然不能以本来容貌示人,只能着意地将自己扮丑了些,免得引人注目。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才没认出来的?
是他?不是他?
动手,或者停。
这些念头在辛野裳心中盘旋飞舞。
黄蒹开始弹奏,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才貌双全的少女身上。
辛野裳垂手后退,跟其他侍女站在一处,她低着头不敢再看别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拿着狠命揉搓。
今夜黄蒹所弹这首曲子,正是诗经里《郑风》的《风雨》: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辛野裳身不由己地听着,这可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黄蒹是难以抑制相见楚直的喜悦,而她却只有惊惶,疑惑,进退无路,迷雾重重。
众人都静默听曲,一时没有再说话的。
只当黄蒹一曲终了,楚直先道:“不想蒹儿年纪这样小,古琴的造诣却是不俗。”
听皇叔开口,众人才都纷纷喝彩。黄矸笑道:“王爷过誉了,蒹儿不过是弹着消遣,王爷在东都什么好的没听过,不笑她也就罢了。”
说着又转头对黄蒹道:“王爷给你脸面才赞了两句,你可不要当真觉着自己了不得,还不谢过?”
黄蒹会意,袅袅婷婷上前:“再拜谢王爷。”
捧香的侍女自去撤香炉,辛野裳抬头看向那正在谈笑风生的数人。
目光从楚直面上转向黄矸,她想起被黄矸屠杀的三千士兵,想到先前濮水血战,想到自己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东明城,若干细作心腹殚精竭虑才助她潜入黄府,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此刻而已!
她又怎能在这个时候,为了一己私念而动摇。
辛野裳走到琴台前,一手抱琴,一手抚向古琴底下,轻而易举地摸到了那把匕首。
与此同时前方黄蒹又亲自斟了一爵酒,屈膝向着楚直献上。
皇叔的凤眸闪烁,慢慢抬手接了过去。
辛野裳转头,目光里的犹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锐利跟坚毅。
她得做出选择,而此时此刻,没时间给她细细思量,在西川跟“阿叔”之间,她选的是……
辛野裳将古琴抱起,迈步上前。
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楚直跟黄蒹,并没多少人在意她,就算有人看到,也以为是跟随黄蒹的侍女上前伺候而已。
辛野裳三两步冲到跟前,手在琴底一抽。
她的袖摆飞扬,刀刃倒转,向着楚直横扫。
那本来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刺杀来的。
楚直并不觉惊讶,见怪不怪。
自从决定出东都,大张旗鼓前往东明城,楚直就知道这一路上波澜少不了。
毕竟里里外外想要他死的人可是数不胜数。
几乎是才出东都,他就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消息。
之前被他处理了的朝臣的死忠家奴,一些唯恐山雨欲来的心怀鬼胎的豪强士绅,乃至西川的细作,南越的刺客,关外的蛮夷,诸如此类等等,各路人马,各出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