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嗓子里卡了沙子粒,说话时嘶声裂肺的,比宫里的太监声线还尖利。
此时又带上几分急色,似是已经迫不及待看到顾休休了。
铁牛将顾休休扛到了大当家面前,许是这一路她还算乖巧,他手上用力也轻了几分——这娇弱的女郎,哪里经得住他摔来摔去的,方才在行宫里被他掐了一会,就有些半死不活了。
顾休休平稳落地,感觉微微透光的黑布外,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她与那些士族女郎们,皆穿着泡汤的浴衣,大多数女郎都赤着双脚,她自然也不例外。
大当家停在她面前,即便黑布罩住了她的面容,可只看她皙白修长的颈儿,他便已是耐不住动了动喉头。
他视线一路向下移去,目光从她的颈间到被微微浸湿的浴衣勾勒出的曲线,她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却发育得刚刚好,不过于妩媚艳俗,也不过于娟秀雅淡。
再向下看去,她双腿修长,浴裤收至纤细的脚踝,露出雪白的脚背。许是有些不适应,她玲珑小巧的脚趾微微蜷缩着。
大当家凑近了些,仿佛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芳香,情不自禁向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伸出了手。
可手伸到半途,面前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他顿住动作,抬头向上看去,便见那铁牛挡在了顾休休身前:“大当家,这又不是地里的萝卜。你在这看来看去,难不成能看出朵花儿来?”
“你让虎头山弟兄们抓来了这么小姑子,下一步要怎么做,总不能就坐以待毙,等着官兵上山来找我们吧?”
铁牛嗓音略显粗犷:“还有二当家,他现在如何了?”
大当家咳了一声,站直了身子,依依不舍收回了视线:“那我自然是有安排,你不必担忧。如今我弟弟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虽是被挑了手筋脚筋……哪怕成个废人,我作为虎头山的大当家,作为他兄长,我都不会放弃他。”
他说着,竟还是掉了两滴鳄鱼泪,吸了吸鼻子:“我让弟兄们绑来这些女郎,便是想用她们跟洛阳城里的贵人们讨些赎金来,好给我弟弟治病疗伤,买支千年人参续口气。”
虽然演技拙劣,还是将一旁的山匪们感动地涕泪横流。
但铁牛却感觉有些不快:“什么废人,大当家这话说得我不爱听。我们虎头山上的弟兄们,哪个没受过二当家的恩惠,这些年全靠二当家领头,弟兄们才能吃饱穿暖,怎么如今手脚筋断了就成了废人?”
大当家脸色微僵,唇边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这虎头山上,明明他才是大当家,可铁牛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口口声声一句一个二当家。
如今又让他当众下不来台,说什么‘这些年全靠二当家领头’。若都是靠着二当家,那他这个虎头山的大当家又算个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连这样的道理,铁牛都不明白。
大当家很快掩盖下眼底的寒意,抿住了嘴。
四皇子许诺给他送两箱金子,足有五千金,够他这辈子吃喝不愁了。现在只给他送了一千金,说是定金,待到事成后,将剩下四千金补上给他。
四皇子的要求倒也不高,只要将指名的几个士族女郎给杀了,尤其是顾休休,剩下的女郎们就关在山寨中,让她们吃些苦头便是了。
大当家并不在乎四皇子为何要他绑来那么多士族女郎,也不关心这样做对虎头山的山匪们有什么影响。
官府想要查到他们身上,需要些时间,大当家对此较为谨慎,要求四皇子在傍晚前将剩下的四千金送上。
他准备干完这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届时远离洛阳,到西燕或是其他小国里,买个宅子,娶妻纳妾,又或是再开个赌坊,每日吃喝享乐,岂不快哉?
他早已厌烦了在虎头山上做山匪的日子了——若是有钱,谁愿意整日提心吊胆去做个亡命山匪?
届时拿到了剩下的四千金,他便会带着身边两三个心腹兄弟,离开这虎头山,往北魏外之地逃命去了。
至于虎头山上剩下的山匪们……总要有人为此事顶罪。
他答应了四皇子,傍晚收到余下四千金后,就往地窖里的酒水里下毒。
再以庆祝为二当家报仇雪恨为由,宴请山匪们饮酒吃肉,令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被酒水毒死——四皇子说,只要他们都死了,便是死无对证,这样官府来了,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来。
思及至此,大当家对着铁牛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铁牛,是我失言,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移开眼,看向顾休休:“……你确定这人是顾休休?”
见铁牛点头了,大当家却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将那黑布罩子摘下来,我确定一下她的身份……”
铁牛也没多想,只以为大当家是难得谨慎了一次,他转过身,随手掀起了罩在顾休休脸上的黑布。
她太久没有看见光亮,猛地一下见了光,眼睛有些不适应,下意识阖上眸。山头上挂着的盛阳,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有些湿漉漉的鬓发间,乌发一缕缕轻坠,唇边渗着一丝血色,犹如妖冶的曼珠沙华。
苍白无色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发丝遮掩住她半张脸庞,睫羽轻轻颤着,显出几分弱不禁风来,似是振翅的蝶,纤弱又美丽。
大当家不禁看得痴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绝伦的容貌,便如同神明造物,有玉骨仙人之姿。
不愧是北魏第一美人,难怪四皇子得不到就想要毁掉她。
这样美貌的小姑子,若是让他沾染一次,他便是死而无憾,做鬼也心甘情愿了。
“……顾休休?”大当家齿间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眉目舒展开来,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顾休休拿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朝着大当家看了过去。
大当家看起来比顾休休还要矮上几寸。都说相由心生,他一双单眼皮的细眼微微眯着,黝黑的皮肤上渗着些汗珠,嘴角蓄着一撇胡子,站在七尺高的铁牛旁边,像是一只瘦小干瘪的黄鼠狼。
长得真猥琐。
她左手下的衣袖中,贴紧了那把山子给她的柳叶刀。难怪山子重复了几遍,让她小心大当家,瞧那大当家看她的眼神,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怕是就要直接扑过来了。
顾休休有些反胃,喉咙里像是堵了口气,只能紧紧攥住那把柳叶刀,以此获取些安全感。
“对了,还抓来了一个公主,叫什么……温阳?”铁牛从后边拎出来了温阳公主,直接扔在了地上,手上却是一点力道都没有存,摔得温阳公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大当家挑了挑眉,收回灼热的目光,看向了面容略显狼狈的温阳公主。
他对这个公主略有耳闻,好像是贞贵妃的义女,四皇子的表妹。听说那行宫中沐浴净身时,士族女郎与皇室嫔妃们是分开来的,也不知道这温阳公主怎么被抓来了。
左右不怎么重要——四皇子可是连谢家本族的老夫人都一同设计进来,自己的外祖母都不放过,更何况一个表妹呢。
见大当家看来,温阳公主有些不淡定了。她刚刚才被铁牛暴揍了一顿,这会儿早就学老实了,生怕大当家又折磨她,连连向后退着,蜷缩着身子,朝顾休休身后爬了过去。
大当家抬了抬手,示意山匪们将士族女郎们都带走:“先带下去……一半关在柴房里,另一半关在马厩里。”
铁牛愣了一下:“不杀了她们吗?那顾休休呢……不是要杀她为二当家报仇吗?”
大当家不悦道:“你急什么?他们官府一时半会查不到虎头山上来,便是让她们多活个半天,又不妨碍什么。”
他们从暗道中离开,士族女郎们便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这附近山头上有那么多山匪,官府逐一排查也需要时间。
等官府查到虎头山来,他早就带着四皇子给的五千金离开此处了。
见铁牛神色不忿,大当家笑着补充了一句:“傍晚办个篝火会,叫来所有弟兄……将我弟弟也抬出来,再搬一些地窖里藏着的美酒,大家吃酒喝肉,当着我弟弟的面,杀顾休休雪恨如何?”
铁牛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其他的小姑子怎么办?”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虎头山吗?这些北魏权贵家族们,根本没将平民百姓当做人来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报复他们,岂能轻易放过?”
大当家拍了拍铁牛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到了傍晚,点几个小姑子出来,叫弟兄们也快活放松一下。”
说罢,他不给铁牛再多说话的机会,转头又瞥了一眼顾休休,笑眯眯离开了。
铁牛看着大当家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山子走过来叫了他一声,他才缓过神来,似是有些怅然,看向了顾休休:“……你想去马厩还是柴房?”
顾休休没想到自己还有选择的机会,思忖了一下:“柴房吧。”
马厩是养马的地方,想必味道应该很刺鼻,总之都是被关起来,何必遭这个罪。
铁牛点了点头,扭身对山子道:“你送她去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