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顾长安,吃百家饭长大,十岁守城杀敌,十一岁一剑斩五,十二岁一剑斩九,十五岁一剑斩百,二十岁一人全歼三千悍卒,二十一岁一个人杀了七千。”
略顿,刀不孤看向破败古老的血色城池,指着道:
“二十二岁就站在那里,他孤零零面对三个大宗师、足足一万一千个帝国悍卒,他活了下来。”
“几十年啦,你知道唐国社稷唯一的荣耀是什么?西域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孩,替你们开疆扩土!”
“中原孬货,还有脸来这里!”
刀不孤声震云霄,抛开杀女之仇,他太敬畏这种绝境中誓死不退的坚持,所谓的江湖意气,在如此坚不可摧的信仰面前,唯有顶礼膜拜的份。
当然,他肯定有私心。
跟呼延老狗达成交易,以深渊位置为筹码,立誓不向帝国泄露孤城,但不代表不能告知东土。
曝光之后,呼延全族都要千刀万剐,呼延老狗头悬圣城,钉死在耻辱柱上!
高朝恩身躯猛震,他泪水盈眶的匍匐在地,这一跪叩谢安西英魂,可他竟没有一丁点勇气去看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在黑暗的岁月里,目睹一个个亲人离开,最后只剩自己坚守孤城,换平常人都死了万次的战场,始终还在高举希望的火把。
人世间最残忍的折磨都降临到这个孩子身上,最痛苦的绝望笼罩着他。
“对不起,来晚了……晚了。”高朝恩心如刀割,枉他日夜为中原文明崩塌感到悲哀,在中原都快遗忘掉的西域,有个绝望百倍的孩子还在努力坚持着。
“来了就好。”顾长安倒没有伤感之意,只是轻声道:
“他日中原收复西域,如果有时间,请折一枝桃花送到我的坟前。”
刀不孤沉默,有些事情必须做,有些人必须杀。
他果断掐灭恻隐之心,沉声道:
“一人杀万,连圣人都做不到,世间除他以外谁能做到?本该笑傲青史的绝顶武将,却落得这个下场。”
“要我说,中原肉食者皆为畜生!你假惺惺掉几滴眼泪,就能换回顾长安绝望的二十三年吗?”
“滚出西域!!”
长刀起,狂风蔓延,杀机毕露。
高朝恩一句话都没说,缓缓起身立于空中,脸庞泪痕犹在,可浑浊的眼神格外坚定。
不退。
“咦?”刀不孤阴阳怪气了一声,匪夷所思道:
“你这个碌碌无为的庸才,中原都骂你是高逃跑,你如何有胆量来面对我?”
一瞬间,顾长安咽下喉间苦涩,只觉头晕目眩。
无形藤蔓缠到脚踝,四周的黑暗如倾墙一般压过来,全无光亮。
“为什么,我是条烂命!”他不住呢喃,他想拥抱自由,他想死亡解脱,可往往事情走向都会让他更加痛苦。
为什么不走?
将消息带回中原,让安西英魂再无遗憾,让民族苍生重燃斗志,不好吗?
“我何时需要你救啊!”顾长安歇斯底里,他要给六十三年画个句号,他要毫无遗憾地死亡。
高朝恩翕动嘴唇,手指剧烈抽动了几下,突然铿锵有力道:
“杂家不能退,也不想退!”
刀不孤凝视着他,摇头失笑:
“长城雁门关,你不敌燕国公孙戈,逃了。”
“长江赤壁,你不敌东吴琴公,逃了。”
“携皇命来圣城营救被俘将军,你惨遭三位成道者围剿,同样凭借身法逃出生天。”
“人尽皆知的高逃跑,在孤城也想尝试一下英雄气概?”
高朝恩沉默,光明磊落、不遮不避,颔首道:
“是,杂家劣迹斑斑。”
他望向孤独的孩子,这是唐朝乃至华夏文明的薪火,不能灭。
高朝恩怒喝道:
“可这一次,杂家不走了!”
刀不孤发出一阵发自肺腑的愉悦笑声,抬手指了指高朝恩,道:
“你若想跑,我拦不住你的身法,可你差我大半截,是想陪葬吗?”
“仰仗唐朝龙气苟延残喘的老东西,真以为具备抗衡深渊巅峰成道者的能力吗!”
他恍然大悟,难怪高逃跑能找到这里,龙气与国运相辅相成,这块疆土让其冥冥中有所感应。
“杂家老残之躯虽已凋敝,倒还勉强可堪一用。”
“无颜面对这座孤忠之城,唯有诛杀一蛮,死后才配向安西英魂敬酒。”
高朝恩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根断了,脊梁没断。”刀不孤戏谑点头,一刀递出。
方圆百里的黄沙猛然间被他以气机带起,硬生生悬空。
高朝恩双手推出,并非迎向强势无匹的刀气,而是呈托举状对着天穹。
“五十年来,今日是杂家最安心的一天。”
蓦然。
天地共鸣。
刀不孤嘴角抽搐,血肉模糊的脸庞终于显出了一丝惊惧,进而是震怖骇然。
气机潮水般滚滚,惊雷乍响,九雷过后,又是天雷阵阵。
在荒芜枯寂的沙漠,瞬间异象起,高朝恩身后好似真有黄河奔腾,长城在横亘,一条龙气缠绕。
刀不孤失魂落魄,摇摇欲坠,嘴里吐出两个字:
“成圣。”
……
长安。
头戴竹冠的司天监监丞一路小跑到金銮殿,不顾朝会礼仪,兴奋至极道:
“陛下,高公公成圣!”
“圣人!大唐诞生一个武道圣人啊!”
朝殿鸦雀无声,陷入无边无际的死寂,随即文武百官振臂高呼,激动到难以自持。
岌岌可危的中原处境,太需要再诞生武道圣人,武道颓废的大唐,也亟待圣人现世,给武学良人指引一条明路。
御座上,头戴冠冕的女帝玉颊苍白,手指紧紧攥住扶手。
高朝恩根本就没有成圣的天赋,强行叩天门,是自取灭亡之路。
……
“好胆!”
刀不孤竭力克制情绪波动,长刀不断有紫气流溢萦绕,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身体如飞禽般扑展而出,所过黄土皆是一个个紫色窟窿。
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别管多么华丽,撞碎它!
“圣人。”
高朝恩七窍流血,身后龙气雷电一化为五,硬扛住刀不孤恐怖绝伦的一刀,后者黏连眼皮再添一条血淋淋的伤痕。
“贼老天,可敢接我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