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胥的阴影投在她的身上。
她没有看他,举目凝望着金红余晖下的家人身影。暖洋洋的风吹拂在二人身上,鼓动他们的影子彼此融合。
不知名的花香仍飘荡在青翠欲滴的草甸上,但荔知知道,这派祥和实际上已经被打破。
不久之后,铁骑就会踏破所有平静。
“荔知有一事不明,殿下可否为我解惑?”她开口道。
谢兰胥的衣袖在风中簌簌飞舞。
“你说。”
“殿下是在什么时候将鲁从阮的头颅和翼州供物替换的?”
“供物抵达都护府之后。”
荔知转头看向谢兰胥:“殿下又是怎么肯定,鲁涵会相信此事是翼王挑衅?”
“鲁涵和朝廷早就对翼王多有忌惮。我只需在都护府和翼州之间扔下一团火,看谁先按捺不住。”
谢兰胥微微含笑,神色间有一切尽在股掌的自信和风采。
“事实证明,心虚的人永远最先坐不住。”
从最初的两人平齐,到如今的高出一个头不止。
荔知已经需要抬头才能凝望眼前这个少年。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将他掌握,有的时候,她又觉得,那不过是恃勇轻敌的幻想。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她说,“为什么要激起这场战争?”
“乘风才能破浪。”他说,“没有风和浪,如何上九天?”
熟悉的话语,在荔知心头刮起一阵颤栗。
她没有资格去批判谢兰胥。
她和他一样不择手段,和他一样恣心所欲。
“般般,你会帮我么?”他凝目着她。
“……风浪已起,我还有什么可以帮殿下的呢?”
“你担负着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谢兰胥轻声道,眼中似有深情涌动,“你可愿为我涉险?”
谢兰胥朝她靠近,找到她紧攥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交织成一张绚丽梦幻的天罗地网。
恐怕就连说谎人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是谁在镜花水月中迷失方向。
“荔知另有一事相求。”荔知说,“战事来临,殿下可否尽力庇佑鸣月塔中的无辜百姓?”
虽然谢兰胥不明白荔知为何要庇护毫无关系的人,但对他来说,人民是宝贵的国税来源,是资产,是人力,如无必要,他也不会将普通平民的性命挥洒在战争之中。
“自然。”他说,“若我算得不错,此战不会伤及无辜百姓。”
“既然如此——”
荔知终于笑了。
她看着谢兰胥深沉的双眼,透过那双眼,她看见的是崔朝数百年间积累下来的皇室财宝,留待皇族后人足以东山再起的巨大财富。
荔知也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不断传来的温热,一字一顿道:
“为你……”
“无妨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