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趁洗手间使用的非高峰时段,来打扫卫生了。
简烁“哼”一声,跑出洗手间,跑到电梯旁,猛按上行键。
来到最上面一层,还好,有天台,也还好,天台的门没锁。
推开门,一阵比楼下大许多的风吹来,在耳边猎猎作响。
简烁略柔软的白衬衫被吹起来,墨黑浓密的长发被吹起来,整个人终于畅快了一些。
她迎着风,嘴里大声哼着:“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天台很大,足够让她旋一个圈,再旋一个圈,再跳三步。
旋到栏杆边,趴在栏杆上,俯身,望着楼下。
这里很高,楼下的车子小摊和行人,就都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小小一点,蚂蚁一样爬动着。
简烁在风里眯起眼睛。
她刚才唱的跳的,都是阮漠寒第一次带她跳的那支舞,《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可刚才在办公室的阮漠寒,很不一样。
很凶,很冷,也很伤人。
简烁其实是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的。
跑到阮漠寒的办公室去,让阮漠寒不准其他人叫自家“阮总监”,怎么可能?
其实就是撒娇吧,阮漠寒哄一句,就过去了。
她平时大概也不会这么无理取闹。
只是从昨晚开始。
到刚才。
到现在。
她忍不住似的,一遍一遍想起昨晚打来的那个电话。
姜,凯,伦。
临近十二点,简烁趴在办公桌边看书。
看一行,眼神飘到笔筒上画的小人图案上去。
看两行,眼神又飘到一支笔草莓形状的笔帽上去。
搞学习这件事有着神奇的魔力,能让平时觉得无聊的所有事物,一下子具备了莫名吸引力。
这会儿给简烁一块橡皮,简烁都能玩出花来。
但想起刚才阮漠寒跟她吵架的冷冷模样。
阮漠寒好像很讨厌她浪费工作时间,在办公室浑水摸鱼。
简烁嘴里不屑的“哼”一声,却还是硬着头皮,顺著书页乖乖看下去。
直到杨助理站起来,拿着文件路过简烁的办公桌。
简烁忍不住问:“杨助理,今天不去买三明治啊?”
杨助理看了简烁一眼:“阮总监说,从今天开始不用买了。”
“……她没说为什么?”
杨助理摇头:“大概有别的安排吧。”
简烁跳起来,跑到电梯口,准备向s家三明治店直冲而去。
挤在电梯里,她讨厌人群触碰,缩在角落,谁想靠近她,都被她恶狠狠瞪回去。
众人:……
没人敢靠近这个妖异又凶狠的女孩。
简烁看着电梯指示灯,楼层越来越低,脑子里想着阮漠寒今早告诉她的,密密麻麻的工作表。
哎,她还是不该去找阮漠寒撒娇的,有没有耽误阮漠寒的工作啊?
她不想阮漠寒太辛苦,对聆音都变得讨厌起来。
作为一个最讨厌排队的人,她乖乖排了队,买了阮漠寒的鸡胸三明治,趁热捧着,往聆音大楼跑回去。
然而这时,一双黑色高跟鞋出现在简烁面前,连鞋面都泛着完美无暇的光。
简烁在抬头以前,闻到那阵淡淡的罂粟香气,心已经沉了下去——
拦在她面前的人,是姜凯伦。
简烁猛的刹车,抬头,盯住姜凯伦貂一样的眸子。
“哟,还没滚回英国去啊?”她故意轻描淡写,脸上挂住妖冶又慵懒的笑。
捏着三明治的手指,却不自觉微微蜷紧。
在狠狠撞过姜凯伦的额头以后,简烁以为自己不再怕姜凯伦了,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骗不了人。
姜凯伦笑看着她:“简小姐,好久不见。”
简烁本来想着,姜凯伦和柏静娴夺取聆音的计划被打断以后,姜凯伦会丧,会颓,或者至少会心情不好吧。
但她现在看到,姜凯伦的优雅笑容,一如往昔,完美到没有一丝破绽。
简烁决定主动出击:“都被赶出聆音了,怎么还不滚啊?”
“聆音没到手,你是不是很气?”
“很遗憾,简小姐,并不。”姜凯伦优雅笑着摇头:“聆音这件事,我本来就是被静娴拉着入局。”
“她觉得聆音的局势,差不多到了可以出手的时候,觉得身在gs高位的我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于我而言,我只是给自己找个目标而已,或者说,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游戏。”
“既然是打发时间的游戏,输或赢,都正常,输或赢,也都可以接受。”
简烁始终挂着慵懒而不屑的笑:“那就赶快滚回英国去,找你的新游戏啊。”
“不。”姜凯伦笑:“我在这里,真正感兴趣的游戏还没结束。”
简烁不笑了,双眼冰冷盯住姜凯伦:“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一阵风起。
七月的天气,连风都带着灼人的热气,有种烧毁一切的气息。
简烁被姜凯伦堵在一棵树前,两人站在树下,时至正午,连树叶缝隙漏下来的阳光,都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可两人都睁着眼睛,盯着对方。
又一阵风起。
拂过姜凯伦优雅精致的发髻,只鬓边的碎发扬起来一点点,不似简烁,一头墨黑浓密的发在风中翩飞,像远古战场上浑身邪气的战神。
可面对神魔,终究渺小,随时可能灰飞烟灭,不留痕迹。
旁边有很多附近办公楼的上班族走过。
“你家孩子这次考的怎么样?”“那边新开一家面馆很好吃。”“哎光升职不加薪有什么意思。”……
絮絮聊着琐碎日常的话题。
没有人注意到,简烁和一个毫无感情、近乎非人的生命体,在树下不出声的对峙。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简烁问。
姜凯伦笑:“我说了,不是看我放不放过她,而是看她放不放过自己。”
姜凯伦向简烁走近两步:“你知道她很痛苦,对不对?”
“直到现在,依然很痛苦。”
简烁想起昨夜。
阮漠寒轻微挣扎的身体。额头上细密的汗。茫然的眼睛。
姜凯伦越走越近:“你要不要和她一样,碰碰我的手指?”
她优雅笑着,对着简烁伸出一根修长食指。
不知为什么,甚至没有一片落叶的阴影,落在姜凯伦的食指上。
简烁“呵”一声:“你要我碰你手指我就碰啊?”
“我偏不。”
她直接伸手,把姜凯伦的手指攥在手里,带着想把手指折断的力度。
她讨厌触碰人,但只要是为了阮漠寒,她可以。
一碰之下,她虽妖冶笑着,心里却一阵心惊。
不止因为触碰别人带来的本能反感,还因为姜凯伦的手指,即便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午后,依然不冷、不暖,好似永远恒温。
简烁真的有点怀疑。
也许姜凯伦真的不是人类。
她甩开了姜凯伦的手。
姜凯伦已经证明了,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毫无变化,毫无感情,毫无波动,毫无痛苦。
姜凯伦笑着问简烁:“简小姐,无论如何,我想在回英国以前,带阮总监去给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扫一次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