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所坐之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因其为人刚正不阿,处事公断,少动刑狱,得太监怀恩推举,由千户升任锦衣卫佥事。后得弘治帝赏识,更跃升为锦衣卫指挥使。
在其执掌北镇抚司期间,屈打成招少有发生,冤假错案更是寥寥无几。
早年间,他曾顶着外戚的压力,为时任户部郎中的李梦阳洗冤,得文臣赞誉。由此,身为天子鹰犬,口碑竟是难得的“清明”。
此番奉天子之命,遣缇骑随巡按御史往北,查宁夏守备疏懒防御、贼来怯站之事。不想事情未了,竟还引出另一段公案。
牟斌脸颊紧绷,眉间拧出一个川字,火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锦衣上的走兽亦有几分狰狞。
“顾卿。”
“是。”
“你所言之事,巡查御史可知?”
“回指挥使,当地守将与镇守太监沆瀣一气,罗织党羽,欺上瞒下。属下不敢大意,只将上报之人带入京城,以嗣问询。”
锦衣卫查探情报,自有明暗两种渠道。
得知此事,他并未告知同行御史。
一则时间紧迫,二来,当地都御使并未具情上奏,他实不敢冒险。万一御史台有所牵连,泄露消息,恐事请难为。
禀报时,顾卿立在堂下,微抬起头,身姿挺拔,声音略显低沉,却不似其人一般冰冷。
牟斌没有马上做出决断,带着薄茧的手指敲在桌上,一下接着一下。
堂下校尉屏息凝气,动也不敢动。
指挥使正直不假,然正因其处事公断、不假私情,才更令下属敬畏。
牟斌执掌南北镇抚司期间,积威之深远超前任。
纵是奉命监督锦衣卫的东厂,也不敢轻易和他叫板。至于东厂厂公,基本和摆设没两样。稍有越界,无需锦衣卫上报,弘治帝身边的大伴第一时间就会收拾了他。
火光摇动,不时传出噼啪声响。
沉默持续良久,牟斌终于开口问道:“人现在在哪里?”
“安置在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
“是。”顾卿抱拳,唇角微勾,“此事牵涉州府上下,镇守太监、边军守将均不得免。在事情查明之前,唯有南镇抚司尚能留他。”
事涉边境文武和镇守太监,甭管刑部大理寺,进去了都甭想再囫囵个出来,百分百会死无对证。
政治再清明,千年的官宦体系也无法轻易打破。
即便在弘治朝,上下牵连,互通讯息,乃至官官相护,仍时时存在。只不过是由台面搬到台下,阁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出乱子少有深究。
人情世故,总有不得已。
拔起萝卜带出泥,常在河边走,谁又能真正的袍角不湿,鞋袜干净。
此番鞑子叩边,宁夏、宣府先后被掠,灵州被围,至今未解。其后,鞑子更绕过居庸关,直入辽东清河等堡,定辽后卫指挥佥事不设防备,任鞑子来去自如,人丁牛马均被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