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西瓜苗找人买的好,且雨水肥,日头也晒得足,藤上结的瓜都挺大,切开后没有干裂,鲜红水润。
阿夏很喜欢吃西瓜,若是有一个夏日没吃到西瓜,她都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西瓜早年间是没有的,从周边小国带来种子后,经过几十年到如今,一到夏日满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西瓜。
方家之前租了几亩地来种西瓜,今年也长了不少,大小都有,吃着不沙很脆甜。
因想着回去吃西瓜,所以兄妹俩到后头走得有些快,才刚迈进门槛,方觉松开牵着小圆子的绳线,喊了声,“娘,今日有镇西瓜吗?”
“有,”方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不过都快吃饭了,现下还吃什么西瓜,晚点再吃到时我给你们两切个小的,一人一半,今晚你爹做了瘦肉丸。”
她说着从门口走出来,看见两人满脸通红,汗都往下滴,不由得有些嫌弃。
“去洗把脸再说,下次找些背阴的地方走,这日头那么毒,要是中了暑气可有你们好受的。”
这三伏天还没过呢,眼瞧着立秋都要到了,天反倒更热起来。
阿夏和方觉对视一眼,啥话都没说,老老实实去后头洗脸了,沾满一脸水汽才回来。
灶房真热得跟火炉似的,哪怕窗户大敞也没好多少,所以方父搅打肉团的时候,太婆和太公就在旁边给他打扇子。
“太婆,你们还是让我和我哥来吧,出去外头歇会儿,”阿夏边说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扇子,卖力地给她爹扇风。
“好好,太婆出去,你要是扇不动就叫我。”
方父抬起头笑道:“今日出门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晌午大哥还带我吃了饭堂的糟鹅掌和鸭脚包,可好了。”
阿夏到现下还在回味那个味道。
方觉则道:“难得今日师傅做一次,正好碰上了。若非人多,不然我们也买一点带回家里来了。”
“我们不吃都成,玩得高兴就好。”
方父照旧乐呵呵的,停下手里搅打上劲的肉泥,手有点发酸,毕竟这肉泥要达到做瘦肉丸的水准,还是颇费些力气。
先捶肉馅再剁成泥,方父边搅泥还边往里头到葱姜水,只要水,不要葱姜,可以让肉泥变得顺滑,且吃起来没有腥味。
除此之外还得放红薯粉,不然仅凭着肉泥都无法粘连,遇到沸水就要散开。
当然最要紧的还得是搅肉泥,若是搅拌时间过长,肉吃着口感就偏实,要是搅得过短,那么吃起来一点都不弹牙。
好的肉泥要搅成跟方父手里的一样,色粉嫩细腻,他觉得差不多以后,便去拿了个小木板,抛光面,很是光滑,底下还有个小木块方便手拿。
挖一勺肉泥在木板上,等炉子的水热后,用勺子往锅里刮,一条条饱满地入水后就沉下去,等水沸后又浮上来。
小料是一早就装好放在碗里的,紫菜、虾皮、葱花、醋、盐、酱,用滚水冲开,捞出肉丸放下。
阿夏捧过碗,最先闻到的就是醋味,拿勺子在碗里搅一搅,散散热气。舀起来的肉丸还有半截在勺子外,颤颤巍巍的。
自家做的,放的肉多而粉少,咬下时是弹牙顺滑的。不像别的地方做出来,肉不舍得放,粉倒占了大头,吃得满嘴粉气。
哪管夏热,大家也吃得头抬不起来,方父稍微能吃辣些,家里也备了从外头买的辣椒油,放下一些。醋放得多点,那汤上浮着红油,倒是看着更诱人了,酸辣味十足,不过方父吃时直哈气。
阿夏被激得胃口大开,也随他们吃了第二碗,但吃完是真饱腹,西瓜也只尝了一点,说留着明日再吃。
夜里睡不着,她又拿起那封信对着烛光细细看,而后放下,用手撑着头,脑袋却不住放空。
不知道盛浔的船航行到了何处,应当早就到下一个城镇了吧。
她晃着挂在一旁的孔明灯,照到墙上的星星点点也跟着闪,歪头看了一会儿,等里面所剩的油烛全燃尽后,阿夏才算熟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她鞋都没穿立马去开窗户,直接拉起桶子,见着桶里有信,阿夏一大早就开始欢喜。
她翘起嘴角,把那封信打开,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会写什么,毕竟今日是七夕。
果不其然信上第一句话就是:走后的第二天就是七夕,本来想着能陪你一同过的。
虽然错过了,可当日要吃的巧果和江米条我都准备好了,还有自己做的磨喝乐,等明年再陪你月夜观星。
今日不用在意手巧不巧,至少在我眼中,阿夏的手就是最巧的。
当然要是能在我回来前,给我绣一条腰带,那应当是当之无愧巧字头一名,不过要等我当面回来夸你。
阿夏看到最后,嘴角翘得更高,低低地道:“谁要给你做。”
不过脑子里却想得是,布庄里应该上新布了,倒是可以去瞧瞧。
照旧反复看了好几遍信后,才拿起桶里的小玩意,第一个是木质的玩偶,磨得很光滑,全身彩绘,底下有个方形底座。
这是七夕当日街上都会售卖的磨喝乐,读着古怪,从佛教众神之一演化而来,多年叫着也叫习惯了。
阿夏把那小玩偶拿起,对着光瞧了会儿,从轮廓中勉强认出了这应当是她。圆脸大眼,熟悉的绿色衣衫。不过也确实是盛浔自己刻的,因为刻得着实好笑。
她笑够了,才把绑在油纸包上的红线拆开,一袋是巧果,另一袋则是江米条。
两样都是每年七夕家家必备的糕点,巧果也并非是什么果子,而是用糖、油、面粉揉出来的团子,颜色黄而透白。
上头还要刻花样,就搓圆揉长条并非镇上百姓的偏好,他们更爱在上头用模具印纹样,诸如鹊鸟、荷花苞、飞燕又或是双喜。
这巧果吃起来口感偏甜,倒是满足了小孩的口味,不过大家吃得不算特别多。更多是在七夕这日,找绳线把巧果绑起来,挂在木棍上头,要是爱俏,那就再往上栓些穗子。
至于江米条,应当算是特有的风俗,至于为何要吃,阿夏也不知晓。只知道年年今日,她娘都会做些出来,邻舍送一点,再放到街上支个摊子卖。
所以阿夏也知道如何做,这是用糯米粉做的,不过得在做面团的时候,往里面放化开的麦芽糖,这样甜味能更好得渗入。
揉好的面团,需饧段时辰才好,搓长条入油锅,表皮不能干。
干得炸下去就要裂开,得保持点湿润,还需要硬一些,不然那是在炸糯米圆子,皮肉粘连,软糯粘牙。只有湿而稍硬的糯米条,才能炸的黄胖,圆鼓鼓的,再淋上一些糖浆。
所以入口起初是甜,咬到江米条后,免不了咔嚓声,表皮炸的过于酥脆,一点都不粘牙。
阿夏吃得不算多,主要这玩意真的不能吃多,有一年吃到嘴角起泡后,她就再不敢一日尝半袋了。
也只能借花献佛,把这些送给大家尝尝,不过她爹娘都出门摆摊去了没在家,他们准备趁着今日再赚一些。
她出来后有点遗憾,她娘居然摆摊都没有叫上她,不过很快,阿夏也就全然抛开这个念头。
外头传来几声砰砰的敲门声,紧随其后的就是山桃的声音,“阿夏,起来了没呀?”
阿夏故意没应声,悄悄往门边走,就听见她跟晓椿说,“起得太早了些,阿夏指定还没起,叫也是白叫。”
“谁说我没起的,”阿夏走过去打开门,挑着眉看她,“我今日起得很早好吗。”
“哎呦,真是难得,”山桃瞟了她的脸一眼,而后手搭在阿夏的肩膀上,把她往里头带,“昨日我们本来过来了,不过远远瞧见你和方大哥出去,知道有要事做,想想便也回去了。”
晓椿瞧她面色与平时无异,才松了口气,其实本来她们就是想来看看阿夏如何。盛浔又在临走前恳请她们这段日子多多看顾着点阿夏,不过就算他不说,两个人也是会这般做的。
所以她道:“今晚到我家里睡吧,刚好那个露台我还备了躺椅,可以观星,连蜘蛛我爹都帮我捉好了。”
晓椿家里的人胆子都大,他们家男丁都是靠山里捕蛇发家的,虽说现在不捕了,改行卖些纸灯笼,可深夜去山里捕知了那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从家里的缝隙墙角捉几只蜘蛛,那真是小菜一碟。
阿夏和山桃两个人是受不了这玩意的,虽说要捕蜘蛛关上一日,从结网来看女子是不是手巧,若是蜘蛛结的网是圆的或是方正,就叫得巧。
可她们每次都避开老远,实在是看不得那些毛茸茸又灰扑扑的触角,也只有晓椿会凑上去看。她这胆子大的,要不是女儿身,还想跟船一起去海外列国看看,不过也止步于此,她本人倒是顺其自然。
见两人都不应声,晓椿拿扇子给自己扇风,捂着嘴笑道:“没事,知道你们怕,我都叫我爹放到另一个屋子里去,贴了名字,明日替你们看看。”
“成啊,我晚些时候跟阿娘说一声。”
“我在路口看见方姨了,我带你去说,”山桃拉起她,“我们出门玩一玩,便是看些景也比呆坐在这里要好。”
“这么热的天哎,”阿夏一见到外头那么大的日头,就心生抵触,却还是被两人强行给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