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愤填膺的窦九郎霎时哑火,嫁妆是女子私产,夫家无权处置。窦家入不敷出十几年,全靠典当祖上留下的产业维持体面,可从未动过女眷的嫁妆。家里女人太厉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动女人嫁妆会遭人耻笑,讲究的人家,宁可借钱举债都不会动女人嫁妆。
林予礼带着鼻青眼肿的窦九郎来到窦国公府,窦家人的反应和窦九郎一模一样,先是愤怒后是尴尬。
窦九郎的母亲窦三夫人硬着头皮道:“这孽障合该教训,元娘多好的媳妇,这个孽障居然不珍惜。”至于强抢林元娘嫁妆养男宠这种事,窦三夫人都没脸提,她扭脸痛骂窦九郎,“你个混账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是再敢动元娘一根手指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为求逼真,窦三夫人亲自上手锤了窦九郎好几下。
窦九郎顶着一张猪头脸配合地哎呦哎呦叫唤连声赌咒发誓,无外乎以后会好好对待林元娘。
若不为和离只为了替林元娘撑腰,其实目的已经达到。窦家欺软怕硬,知道林家会为林元娘出头,他们就不敢太过分。说起来林元娘这四年来所受皮肉之苦,实属冤枉,但凡耿氏姑侄三个有些骨气都不至于。
可林予礼的目的就是和离:“其实诸位长辈都明白,令郎另有所爱,对长姐并无情意,情不投意不合,难免生怨怼,不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平地一声雷,只把窦家人炸得目瞪口呆。
“你们竟想和离!”宁国大长公主难以置信地高喝,她猜到林家会借机发作立威,但是没猜到他们竟敢提和离,他们林家可有好几个姑娘正值适婚之龄,他们怎么敢!
林予礼语气一贯的平和:“二心不同,难归一意,莫如各还本道,免生憎怨。”
一直装死的窦国公坐不住了,因为抢夺妻子嫁妆养男宠还毒打妻子,被女方提和离,窦家丢不起这个人啊。传扬出去,谁还舍得把女儿嫁到窦家来,就是姑娘们的婚嫁也要受影响。
窦国公信誓旦旦地保证:“文长,实不必如此,你放心,九郎从今往后绝不敢再对不起元娘,不然我头一个饶不了他。”
一旁的窦三老爷和窦三夫人也连声附和,窦三夫人还推了窦三郎一把,他当即指天对地发誓,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国公爷。”林予礼抬手一礼,“恕晚辈直言,这不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九郎婚前就养男宠,已经到了耽搁绵延子嗣的地步。长姐第一次挨打是在两年前,嫁妆被强夺是一年前的事。想来贵府没少管教九郎,可九郎改了吗?天性难改!长姐韶华正好,家中长辈实不忍她蹉跎一生。”
窦国公哑口无言,好男风是实在管不住,至于后两者,其实是没认真管,可这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你把我们窦家当什么,想和离就和离!”如此好言相劝都不见好就收,深觉被冒犯的宁国大长公主怒不可遏,若是早上二十年,林家岂敢提和离。别说不过是打骂林元娘几下,就是打死了林元娘,林家连个屁都不敢放。虎落平阳被犬欺,区区薄祚寒门都敢欺上门,宁国大长公主怒拍茶几,声色俱厉:“本宫告诉你,本宫不同意,她林元娘生是我们窦家妇,就是死了,也得是我们窦家的鬼!”
“你胡说八道什么!”窦国公大惊失色,这老娘们瞎摆什么威风,还当自己可以仗势欺人。
林予礼直视脸色铁青的宁国大长公主,声色渐冷:“如此,那就只能劳驾京兆府查一查长姐嫁妆失窃案,好在那当铺的掌柜还记得是谁所当。”
窦九郎心口狂跳,缩起脖子。
京兆府一出面还不得闹得人尽皆知,窦家本就不体面的名声更会雪上加霜。
饶是盛气凌人的宁国大长公主这会儿也不敢继续叫嚣,一双浑浊的眼睛恶狠狠盯着林予礼,彷佛要将他扒皮抽骨以泄心头之恨。
迎着宁国大长公主噬人视线,林予礼不卑不亢道:“殿下,好聚好散吧。”明明理亏的事,和和气气把婚离了,日后还好相见。偏宁国大长公主耍横撕破脸,弄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何必呢。窦家败落,实在情理之中。
事已至此,窦家不想把脸丢到大街小巷,于是憋憋屈屈写下和离书。两个时辰后,林予礼带着林元娘被补足的嫁妆浩浩荡荡离开。
当林予礼带着林元娘的嫁妆回府,他得到了姐妹们的热烈欢迎,宛如打了胜仗的将军凯旋。林予礼摇头失笑又心生怜惜,姐妹们是为林元娘欢喜,何尝又不是为自身欢喜。于女子而言,一个愿意庇佑她们的家族,就是她们最大的底气。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两天秋雨过后,气候徒然凉下来,江嘉鱼换上了厚实的秋装。
桔梗为江嘉鱼发间簪上一朵白色珠花,今天是七月十五,道教谓之中元节,佛教则称盂兰盆节,在民间又被视为祭祖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