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孙是一个家族最大的财富,无论男女无论嫡庶,都合该悉心培养,纵使不能成才也不至于沦为祸患,危及家族昌盛。
临川侯倒好,不喜欢的子孙就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在子女一辈上如此,活生生的恶果摆在眼前都不汲取教训,在孙辈上又故态复萌。
林伯远林叔政无能,林銮音碍着林伯远投鼠忌器,没叫临川侯受到
教训。在林七娘这,合该让他重重跌一跤,不然也太过便宜他。
吕嬷嬷泡了一壶玫瑰红枣蜂蜜水,打发了几个小丫头去分食,自己端着一碗进书房。
林七娘正在练字,吕嬷嬷走近了一看,发现字迹相较寻常多了几分潦草急促,想来是因为林叔政的缘故。她已经从灵玉口中问清楚来龙去脉,倒要感谢林叔政,若是他改邪归正成为好父亲取得了林七娘的原谅,那自己可就真无从下手了。
吕嬷嬷语带心疼:“姑娘喝杯蜜水消消气,不然带着气儿练字也是白练。”
林七娘头也不抬,声音却瓮里瓮气:“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气可生!”
看来是气狠了,吕嬷嬷心头暗喜,叹着气道:“三老爷就那样的人,姑娘想开点,气坏了身子骨不值当,雪姨娘九泉之下知道了也得挂心。”
类似暗带挑起林七娘心中恨意的言辞,吕嬷嬷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说的驾轻就熟。不防林七娘猝然抬头,目光直直射过来,毫无准备吕嬷嬷心头一跳,她飞快定下神,露出尴尬之色,还轻轻地打了下自己的嘴:“老奴多嘴了,老奴该死。”
林七娘不言不语,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拿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直勾勾凝视吕嬷嬷。
恍惚之间,吕嬷嬷渐渐生出一种凝视深井的不安,那是对未知的不安,她下意识想别开眼,却在最后关头强忍住,小心翼翼道:“姑娘何以这样看着老奴?”
林七娘慢慢笑起来:“我想仔细看看,嬷嬷到底是谁的人?”
吕嬷嬷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姑娘这话,老奴听不明白,老奴是您的教养嬷嬷,自然是您的人啊。”
林七娘闻言短促地笑了下,那笑透着冷嘲:“起初,我以为你是祖父的人。”
吕嬷嬷静默不语,这是明摆着的事情,阖府谁人不知,她隐隐有种感觉,林七娘还有后话。
“直到我结庐守孝。”
林七娘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却在心中有鬼的吕嬷嬷脑海中炸了个雷,她稳住心神忙道:“姑娘的话,老奴实在听不明白了。”
“那你就慢慢听。”林七娘锁着吕嬷嬷的双眼,“我自幼被人怠慢惯了,是以第一天落了单并未多想,直到四姐提醒才醍醐灌顶。嬷嬷你打第一天来我这就处处妥帖,对我这个无根无基之人恭恭敬敬,从未仗着是祖父的人就托大。就算懈怠也得一点点来,怎么那一天就突然犯了那么大的错,那么多人竟然都没意识到我不见了,隔了那么久也没人来找我,倒像是故意让我落单。”
吕嬷嬷噗通一声跪下,愧疚难言:“那一天兵荒马乱,老奴一时失察,绝非有意。”
林七娘轻笑了下:“嬷嬷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嘛。”
吕嬷嬷心头不安渐盛。
“落单让我遇上周飞鹏,受他欺凌。丽嫔当宠,林家不可能为我出头,那我该有多恨啊,恨周飞鹏,也恨林家。”林七娘眸光渐冷,“有了这个怀疑之后,再回忆嬷嬷之前的话,像是替祖父试探我是否心怀怨恨,又像是故意挑起我的愤恨不平。我是越想越不对劲,就暗中留意嬷嬷的言行,越看越觉得嬷嬷不像是祖父的人,倒像是企图让我恨上祖父的人。”
吕嬷嬷脸色微微一变,她并未察觉到林七娘的暗中留意,她慌乱下拜:“姑娘您误会老奴了,老奴的确是侯爷派来教导您顺便观察您是否对林家心怀怨恨。因此言语间多有试探,未曾想让姑娘产生了如此大的误会。”
林七娘随手抛了笔,在雪白纸上染出一团墨迹,她抬脚往外走:“你不肯说实话便算了,我这就去禀了祖父,看看祖父是信你还是信我?”
眼见林七娘真往门口走,吕嬷嬷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即便临川侯不信林七娘,也不会再相信她,那自己的处境顿时危险起来,她们这种细作靠的就是主家无察觉无防备,一旦有了防备,那离死也不远了。
“姑娘留步!”
林七娘徐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望着吕嬷嬷。
吕嬷嬷抬眸望着那张秾丽如妖的脸,心里的念头过了又过,渐渐安心:“姑娘没直接去告诉侯爷,而是在这里审我,怕是对老奴也有所图吧。”她勾起嘴角,露出深深的法令纹,透出几分险恶,“雪姨娘惨死,林叔政却在风流快活,姑娘终究是恨的,恨不得让他也不得好死,偏你无权无势无能为力。”
林七娘走近几步,停在吕嬷嬷面前,微微弯下腰,俯视吕嬷嬷的双眼:“所以你或者你背后的主子能给我什么呢?若你们只会动动嘴皮子挑拨离间,那我为何要为你们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