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贾琼简单用过早膳就去告诉贾赦昨日惩罚吴兴夫妻时从他们口中得出王夫人是幕后指使的真相。
自也说明了昨日“地官赦罪”之时却因为王夫人屋中有丫鬟陪夜,不能牵累无辜,贾瑚无法吓她的事实。
贾赦目露凶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王氏,吴兴家的,我都不会放过。”
贾琼提醒道:“我就不知道二叔知不知道这事了。说白了,王氏这么做,如果真的废掉大房,最得意的是二叔。可是兄弟相残,爹爹做得出来吗?玄门手段不可谋害凡人,如今无凭无据,想要用两个下人空口白牙定王氏杀人之罪是不可能的。”
贾赦拍了拍桌子,说:“二房不想让我儿子活,那么也就别要脸皮了!我去找忠义亲王商量,老爷我要大张旗鼓地‘让爵’!郑伯克段,谁还不会似的!老爷我好歹在宫里念过书的!”
贾琼听到“忠义亲王”四个字不由得一多汗,但是她想着不能明说少沾惹他,只得委婉一些。
“爹爹,忠义亲王老殿下好不容易有现在荣华富贵的安稳日子,你就不要拿这些事去烦他了。要上折子你就直接上呀。”
贾赦心头本有些怕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如此出色的嫡长子死了,他怎么也不甘心。让爵又不是死罪,儿子受了那些年的苦,他这个当爹的为他冲冠一怒豁出去一次又如何?
“可是这奏折用词,我得斟酌。”
“我知爹爹才华有限,表哥不是住在咱家吗?瑚大哥是表哥的亲表哥,他也不是外人,你只管找他说清你的想法,只让他写个锦绣文章的奏折上去。”
“好!我这就去找你表哥!”
一旦“让爵”之事捅开了,那么所有人都会看二房藐视国法,蔑视宗法,窃居正院二十年。当了大哥的家二十年,二十年足够把大哥家都掏空了,人人都会想到其中猫腻。
贾赦风风火火去找李钰起草奏折了,贾琼则回到邢夫人院子的东厢房。她都还没有喝口茶,就听小丫鬟来报,贾蓉来了。
贾蓉来请贾琼去宁府,贾敬正等着见她,谈昨天在八仙宫的事。贾琼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最近忙得真需要个身外化身才行了。
贾琼乘着小轿到了宁府,一进贾敬住的正院院门,贾敬就在几个道童的随侍下迎出屋来。
“琼儿,你总算来了!”
贾琼看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叹道:“你不是好好的吗?可见昨天没有什么危险的斗法,现在还急什么?”
贾敬叙道:“昨天崆峒派和茅山派的真人对我都极是客气,他们改日还要去玄真观上香。当时张家人对我意见最大,当着皇帝考我,我只一问三不知,称他张家道行远胜过我。然后张家的一个子弟因为我的态度嘲笑我浪得虚名,不配叫‘妙云大真人’。我跟他们说,道号‘妙云’是真正的师父‘赤云真人’(贾琼)给起的,‘大真人’三字是皇上册封的。”
贾琼嘿嘿一笑:“张家人本事没多大,贪嗔痴倒是占全了。修道一事,他修他的,咱修咱的,又碍着什么了?”
“就是。”贾敬又说:“后来皇上要我们演示道法,张家和全真派的人上场比了一场,我死活不上场,茅山、崆峒的人也不上场。只皇上严令要我上场,我不得不跟上去跟张家的人比。张家人用符咒朝我进攻,我只站着不动,那符咒到我周身尽被你给的法衣消毁,我毫发无伤。我不是故意要出风头的,可是这下却大出风头了。”
贾琼叹道:“看来你被皇帝缠上的事也摆脱不了了。我还以为这差事能被旁人接去呢。”
贾敬摇头叹道:“推不掉了。皇上因我那‘本事’,提起他有意将来放下朝政来我们观里修道。”
贾琼吓了一跳:“卧操!他来我们观里,我们去哪里?蛊惑皇帝修道不问国事,那可不是什么功德之事。”
“皇帝若是非要来,咱们怎么拒绝?琼儿这事真不怪我。”
贾琼拿起桌了上茶喝了一口,才说:“就跟他说,让他建个皇家道观,当个观主岂不逍遥?”
“我不敢这么说。”
“就说咱们道观不适皇帝清修,咱们道观是开放给百姓上香或求医的,他来了有很多不方便。难不成咱们要成为皇帝的玩意儿吗?”
贾敬无言以对,贾琼心底有些烦,可贾敬这个模样,他也同样无奈。
“罢了,真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贾琼摇了摇头,遂去园子里跟姐妹一块儿呆了半天。贾琼因为放不下带着亲人姐妹摆脱警幻的谋害、振兴上清派道门、人间功业三件大事,陪姐妹的时间实在有限。
翌日一早,辞别贾赦等家人,带着白白回了玄真观,道观中可以安静著写道家经书和梳理经济学的逻辑框架。
家里亲人虽然不舍,可也习惯了,只李钰得知后,觉得姑父家的怪异之处超出他的想象。
前一天姑父还缠着他,让他帮着起稿一道“让爵”奏折,听姑父说着说着竟是对他哭了起来,又一次一次叫着瑚大表哥和姑母。
李钰当日那农家周氏兄弟送他去荣府门口差点被轰走,正是姑父的弟弟一家占着他的家近二十年,府中下人竟然人人将二房太太当作了荣府的太太,而全然不知姑母。
李钰对姑父家这个样子也就了然了,虽然不便插手别人的家事,可是姑父哭得实在可怜,他只好为贾赦拟一道声情并貌、句句对二房含沙射影的“让爵”奏折。
这天早上,贾赦看了李钰为他润色好写的奏折,不由得眉开眼笑,他这人自己没有什么才华,可是到底是从小师从大儒,眼力劲儿还在。
“叔宝好侄儿!果然是状元之才!”贾赦想了想又掏出自己的荷包,取出两百两银票给他,“你且在家安心读书,要出去走走会一会京中的举子也好,姑父我不打扰你了。”
李钰连忙推辞:“姑父,这使不得。”
贾赦笑道:“你的行李尽失,出门交际学子总要银两的,不要客气了。”
李钰见他亲厚欣赏之情并不作假,只好谢过收了。他李家几千两银子也不是拿不出来,将来高中后再还了姑父家的礼就是了。
贾赦正让小厮准备车驾前往通政司递折子,却有一个忠义亲王府的小太监来请他。贾赦一想总不好让大殿下等他,于是将奏折收在袖中,先前往忠义亲王府。
轩辕泽上回从皇帝那得到几乎准确的信息,将要监国理政,虽然告诫轩辕起要沉住气,可是几日过去,他自己反而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便借着儿女婚姻之事请了贾赦过来,不管是跟他说说话也好,还是让真正高人贾敬将来在皇帝面前多美言也好,总之得找来见见。
贾赦来到王府时,太监直接将人领到后花园,轩辕泽正在湖心水榭里钓鱼。十几个太监宫女围在左右,水榭中设有酒菜、糕点、水果。
贾赦忙进了水榭以国礼参拜,轩辕泽只倚着栏杆,姿态落拓,笑容如少年般意气风发,笑道:“恩侯不必多礼,过来坐!李连安,给恩侯上茶。”
贾赦谢恩起身,小心上前,只探头朝水中看去,但见一群鱼围着鱼饵,忽见浮标狂动,贾赦叫道:“鱼上钩了!”
轩辕泽连忙提起鱼竿一甩,就见鱼线从水中钩出一鱼一两斤重的大鲤鱼。
贾赦欣然道:“好大的鱼!可见这是吉兆!恭喜殿下了!”
轩辕泽哈哈一笑,这时已经有小监来帮着他从鱼钩上取下那尾鲤鱼了。
“恩侯怎知是吉兆?莫不是妙云大真人给你测过一卦?”
贾赦摇了摇头:“敬大哥从不给人测卦。其实……他的本事是外头的人传得夸张。”
轩辕泽道:“父皇亲封的大真人,怎么会没有本事?中元节父皇在八仙宫宴请众玄门真人,仍推妙云大真人道法第一,总不会假的。”
贾赦无奈,无法再做解释了。忽然李连安给他端上茶来,贾赦十分惶恐:“怎么劳李公公给我递茶?”
李连安微笑道:“都是殿下身边的旧人,何出此言呢?”
贾赦站起谢了接过,轩辕泽笑了笑,又投下太监备好的鱼饵下水,悠悠道:“贾敬一心修道,你窝在家里做些什么呢?”
贾赦道:“我管着儿女和敬大哥家的珍儿,敬大哥不许珍儿在外头胡闹。”
轩辕泽哧一声笑:“让你管别人不要胡闹?只怕你是跟着他一起胡来。”
贾赦忙舔着脸笑道:“殿下,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不然别说敬大哥看不上我,亡妻和儿女们也看不起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敢自称是‘士’。”
轩辕泽轻轻挥了挥手,李连安忙带着太监宫女出了水榭,在岸边柳树下候着。
贾赦见这个场面知道轩辕泽有话要说,便问:“殿下是有事吩咐吗?”
轩辕泽才说:“秋闱过后,皇家又有一次采选。你的女儿有十二岁了吧,也好让她准备一下。”
“采选?是我的小女儿吗?”
“你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既然是同样的年纪,自然一道去采选。我有意让起儿娶了你的大女儿,你那小女儿去皇家女学读两年书再出嫁也是好事。”
贾赦不由得惊呆了,轩辕泽看着他的模样,挑了挑眉毛:“怎么,你不愿意?”
贾赦回神,连忙跪倒在地:“殿下,我……我就怕配不上……”
别说琼儿是那种性子,她要乐意给皇家当儿媳妇,当年也不会故意出格搅黄婚事了。
这会儿京中有头面的人家,谁没有听说过长孙殿下的克妻克妾的命,听说前头已克三妻三妾,女人只要沾上他,没有一个活得长久的。
若不是这样,皇孙妃也轮不到他的女儿,就算他知道自己女儿是真正的无人能及又怎么样,他这个当爹的没用。
轩辕泽叹了口气,说:“京中是有我儿的一些谣言,但是你女儿武功绝世,又听说她跟着妙云大真人一起修道,自然与别个不同。”
贾赦道:“可是……我家琼儿不通皇家规矩。”
“起儿没有那么看中女人的规矩,你女儿武功够好,算账是把好手,长得也够漂亮,这就行了,人总没有那么完美的。不过,在采选前,好歹再教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