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曦光温柔,暖阳穿透云层洒向大地,在高耸磅礴的写字楼玻璃墙面上折射出深浅不一的淡淡虚影光晕。
林恒站在coo总裁办公室门前,屈指敲了敲门,等听到陆越岩一声“进来”的回应后,伸手推门而入。
“陆总。”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林恒将手中的深蓝色资料夹递到陆越岩面前,“这是上次您让我去查的事情,都在这里了。”
陆越岩执笔签字的手闻言微微一顿,紧接着,他笔锋不断地在手中那份文件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才旋上钢笔笔帽,接过林恒递上来的资料夹,翻开扉页。
这是一份完整详尽的、关于“三清园”的摸底调查报告,其中涵盖了这个民间戏班的前世今生,甚至包括每一位班子成员的个人详细资料。
陆越岩一目十行,翻开调查报告时的表情与平时审阅集团文件时并无异议,平静又淡然,始终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
实际上,“三清园”的发展历程和目前的尴尬处境,也确实与他设想的没有多大出入。
难以为继、入不敷出、苦苦支撑……从这份调查报告上不难看出,这个民间戏班子,早已是日暮西山,垂垂晚矣。
倏而,陆越岩始终冷静的眸色在看到纸页中某一点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他合上资料夹,随手放进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里,对林特助道:“行了,东西我留下,去忙吧。”
“好的陆总。”林恒颔首,抬眼时目光不经意从陆越岩脸上扫过,视线捕捉到他下唇那处已经快要结痂、但依旧明显的细小伤口时,不由一顿。
但很快,私人特助的专业素养还是让林恒安然收回目光,表情波澜不惊地想了想,又轻声问了一句:“还需要我再特别留意一下吗?”
“不用。”陆越岩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低头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联系人的电话号码,头也没抬,淡声道:“出去吧。”
林恒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轻步走出总裁室。
——也不知道是哪位胆大艺高的神人,居然敢对陆总下嘴?
还咬得够狠的啊。
而就在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的下一秒,陆越岩拨出的电话被接通。
大概是没成想会接到陆越岩亲自打过来的电话,对方显然非常意外:“陆总?!”
“胡总,好久不见。”陆越岩随口应付着,像是生意场上惯用的社交方式,声中带笑,却不见走心,“最近地产业势头不错,胡总生意兴隆啊。”
“哈哈……托陆总的福,您吃上了肉,好歹没忘了给我们这群老家伙喝口热汤啊!”
三言两语,你来我往的商业互捧后,对方终于试探着问到了点子上:“不知道陆总今天打电话是……”
都是聪明人,他倒是不会认为陆越岩有那个闲情逸致专门打通电话来聊天叙旧。
陆越岩脊背靠上宽大舒适的办公椅背,整个人锋利锐气的气场渐渐平和下来,闻言清朗一笑,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道:“听说胡总在古文化商业街那边有块地,联排的商业店铺,最近在收回?”
“是啊。”陆越岩开门见山,既然问了古文化街的地皮,那接下来要谈的就是生意了,对方也不含糊,直白道:“小打小闹的动静,不成气候,怎么?陆总这么问是……”
“胡总太谦虚了。”陆越岩笑声淡淡,“要是连您这赫赫有名的商业地产大佬都是小打小闹,那还有别人的一条活路吗?”
陆越岩虽然顶着陆氏集团负责人的头衔叱咤商海,饶是手腕多么变化狠戾,但他毕竟年轻,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和这一众商界资深老油条前辈相比,属实是个晚辈,而眼下他这样刻意放低身段,话里话外捧着对方的意味不言而喻,这一下确实哄得胡总心花怒放,不由朗声笑道:“陆总别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
“好。”陆越岩笑道,“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您手里古文化街那块地,我想要。”
“嗯?”电话那端,胡总显然愣了一下,沉默两秒,不解道:“陆总您经营的可是万年不衰的奢华行……怎么现在也对地产感兴趣了?”
陆越岩低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如今整个房地产行业发展渐缓,宏观调控的干预下,市场早已经不能肆意生长,遑论和普通房地产行业比较之下,总价高和利润率、开发风险都更高一等级,且投资回收期更为漫长的商业地产模式。
陆越岩做钻石奢华行出身,自然对钢筋水泥之下浇筑出来的价值不感兴趣,他不过是另有所图,醉翁之意,何须在酒。
“这个……”在商言商,无论平日里打交道时商业互吹得多么天花乱坠,但是商人天性决定了,只要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人人都是老狐狸,胡总语气中有几分犹豫,“陆总有所不知,这边的联排商铺收回,其实是想整合土地资源,建一个古文化街的地标商业建筑,嗐,实不相瞒,我连设计院都已经联系好了,只要地收回来,马上就下场实地测量了……”
“胡总。”陆越岩依旧轻笑,淡声道:“您开个价吧。”
“……”
一天后,日暮黄昏,五十二层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陆越岩坐在办公桌后,闻声抬头,就见陆梁顶着一脸见了鬼了表情,大步闯了进来。
秘书小跑跟在陆梁身后,忙不迭追进办公室中,余光撇见端坐在桌后的陆越岩时,简直快哭了出来:“陆总,二公子说找您有急事,我……”
“没关系。”陆越岩微微颔首示意,“你先出去。”
秘书欲哭无泪地离开后,陆越岩解开衬衫袖扣,将袖口随意挽上几折,眼中的神情似笑非笑,问道:“什么要紧的事,二哥急成这样?”
陆梁拉过办公桌前的转椅,一屁股坐下,狠狠喘了口气,才问:“你还问我?听说你今天在胡一忠手里买了块地?古文化街那片?”
“啊……”陆越岩微微拖长了一点声调,同时抬手松开领带结,慢条斯理地解下领带,往办公桌上轻轻一掷,才笑道,“是有这么回事。”
“不是……”陆梁震惊了,“好端端的,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那块地在什么位置?古城中心!天价啊我的小陆总!再说了,放着大把的钻石还不够你玩,怎么想起玩地皮了!”
陆越岩但笑不语,起身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肩颈,而后走到办公室的待客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一套功夫茶具,陆越岩添茶烧水,笑着招呼道:“二哥,来喝杯茶?”
“俗人一个,我没你那么好的雅兴。”陆梁急道,“那块地花了多少钱,怎么我听法务部说,已经在走程序了?不是……老大要是闻起来,你准备要怎么交代!”
“交代?”沸水烧开,白色的水雾从壶嘴处蒸腾外溢,陆越岩执壶烫杯,笑容漫不经心,“我花自己的钱买块地,需要给谁交代?”
“自己——”陆梁猛地顿住,几秒过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卧槽,看不出来啊——”他压低了声音,闷声问,“你手上哪来那么大的可动资金流的?!”
烫好了茶杯,一壶新茶被陆越岩冲过三泡水后,才缓缓注入公平杯中,茗香四溢,茶烟袅袅,陆越岩寡淡的笑容隐藏在朦胧的雾气背后,显得不甚真切,他低声笑道:“那还要感谢咱们陆氏的财神爷。”
这话他说得轻巧,可陆梁回过味来后不由心神大震,他惊愕地注视着眼前小口啜饮着茗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陆越岩,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操,成了?”
陆越岩放下茶杯,轻声道:“成了。”
一锤定音。
好半晌,陆梁才从难以言喻地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陆越岩的目光顿时复杂难言:“一石二鸟,一箭双雕?陆总好手腕,也——够狠。”
陆越岩回以一声轻笑,含蓄道:“有了二哥暗中鼎力相助,才能事半功倍,所以——陆总,同喜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陆梁端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嘴边划出一个笑痕,话中有话道,“这套戏做下来,怎么看这好处里外都是你一个人的,我有什么可同喜的?”
陆越岩笑出声来:“二哥,做生意既要往前看又要往钱看,这道理你懂,我也懂,所以第一次合作,也没什么能略表心意的,毕竟二哥什么都不缺,那么——”
陆梁克制住心中悸动:“怎么?”
“就今天我买的那块地,不知道二哥看不看得上眼?”
“噗——”陆梁猝不及防,一口热茶刚刚入口,顿时呛得天翻地覆!
陆越岩的意思是——
那块地,给他的?!
陆梁好半天才堪堪止住闷咳,心有余悸,无法相信:“你是说……”
“这一整天,二哥就只知道法务部在走程序了,就没仔细打听打听,那块地背书转让的接手人是谁?”
“操……”陆梁怔怔许久,终于低声叹了一句,“陆越岩,你可以,别说陈东升那只老狐狸玩不过你,早晚有一天,就连老大——”
“二哥。”陆越岩重新给陆梁手边的茶杯中续上热茶,仿若不经意般,淡笑打断他,“这功夫茶讲究繁多,一闻寻其香,二啜觅其味,三嗅品其韵……二哥刚才心急了,再试试这杯?”
陆梁霎时语塞,半晌过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方才惊飞了的三魂七魄此时终于慢慢归位,他端起紫砂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心神缓和下来后,忍不住慢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费了这么大劲,你想要什么?”
“我?”陆越岩眉梢微挑,茶杯捏在指间,整个人向后靠去,是完全放松闲适的姿态,似乎是刻意思考了几秒,他才缓缓笑道:“我想要的……不多。”
“说来听听?”
陆越岩道:“古文化街那片联排商铺中,有座二层茶楼,二哥如果确实对喝茶没什么兴趣的话,不如割爱给我?”
“茶楼?”陆梁再次愣住,“这么一场精心布局,到头来……你就只要间二层茶楼?”
“是。”陆越岩笑道,“二哥舍不舍得?”
“操……你这么问就是故意恶心我了啊。”陆梁缓缓笑开,半真半假道,“这事弄得,绕了一圈,我倒是成了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了,受之有愧啊!”
“哪的话,二哥应得的。”
“行!别说就是一座茶楼,你就是跟我要百亩茶田,没有我也给你种去!”陆梁眉眼带笑,再次换上了那副陆越岩熟悉的风流笑意,“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去法务部,让他们别费事了,那茶楼直接转你不就行了!”
陆越岩依旧不急不缓:“那,二哥费心了。”
送陆梁出门时,陆二公子忽然想到什么,倚着门框回身好奇道:“哎,有个事我不明白啊,你要个茶楼干什么?”
陆越岩回答道:“不干什么,送人。”
“嗯?”陆梁眼色幽深起来,“什么人?”
“打紧的人。”
“哎卧槽……”陆二公子顿时笑得贱嗖嗖,“这词儿倒是新鲜,有多打紧?”
“那要看有多上心了。”
陆梁点点头,老神在在:“这话倒是不假,不过……嘶,你回陆家这么长时间,我倒是没见过你对外边的什么人上过什么心……就连咱们小影后都——”
说到这,陆梁嘴边的笑意倏然暧昧起来:“兄弟,夺人之美,我是应该跟你说声‘承让’还是‘谢了’?”
陆越岩深邃的眸底溢出一点笑意,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散漫:“二哥哪的话。”
“那我倒是真想问问,咱小影后和你这上了心的人相比,差哪了啊?别不是你久居兰室则不闻其香吧?”
陆越岩微微眯起眼睛,淡声反问:“差哪了?”
“对啊,桑晴也算国色天香的美人了吧,怎么就没能入得你的眼呢?还是说,咱们陆总眼里那位,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
陆越岩闻言淡然笑笑,眼睫轻飘飘地垂下,没说话。
“哎,痛快点!”陆梁来了兴致,“说说,到底缺了哪点让你上心的特质了?!”
陆越岩低笑出声,掀起半截眼皮,闻声沉沉注视他两秒,才缓缓开口,懒洋洋道——
“缺个叽霸。”
陆梁:“……”
自从“三清园”从驻场的茶楼摘了匾牌,一连几天,班子无戏可唱。
几个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白天依旧该出门的出门,该忙赚钱的忙赚钱,杨乐平日里不唱戏的时候就兼职跟妆师,经常凌晨三四点出门化妆,一场婚礼跟下来要到下午,傍晚回到家里通常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进了屋关上门,倒头就睡。
楚杭做家教的那个小姑娘中考结束了,最后英语成绩出奇的高,为此小姑娘的家长特意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以示感谢,然而考试结束了,也就代表着楚杭这份兼职也做到了头。
而他们四个人中,除了唱戏之外,只有叶天是有固定工作的人,在一家规模不算大的私人建筑公司做工程预算师,工作时间非常弹性,甚至不要求每天打卡坐班,只要甲方发过来的工程文案能在规定期限内交活就可以,平日里除了单位的项目外,偶尔还能接到“私活”,收入也算稳定,如此一对比,好像之前每周驻场唱戏时才是业余兼职,现在无台可登,生活却仿佛回归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