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章老爷子那里出门前,陆越岩往卧室的床垫下塞了一个信封,半寸厚,装的是满满的百元大钞。
彼时,楚杭正陪着老爷子在院中说话,他自以为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可刚刚放下掀起的床垫,一抬头,就看见章老爷子在躺椅上直身,正襟危坐的样子,透过卧室的那扇窗户对他怒目而视。
陆越岩无奈地捏捏眉心,只好出门去讨饶。
“小兔崽子!”章老爷子瞪着眼,颤巍巍地指向卧室门口,“你给我拿出来!”
“爷爷,给您的您就收着。”陆越岩在他躺椅的扶手边蹲下,就像小时候那样,仰着脸,眉间带笑,“虽然孙子现在落魄了,但是孝敬您还是没问题的。”
“……”可能是陆越岩已经很多年不曾表现出这样稚儿般的姿态,老爷子一时有些恍惚,过了许久,才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无奈怅然地叹了一声,“你啊!”
“虽然你不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不管你是在云里还是在泥坑,不管你姓不姓陆,都是我孙子。”
陆越岩默默咬住牙冠,垂下头,重重“哎”了一声。
楚杭站在这对爷孙三步远的位置上,静静看着,半晌,移开目光,将心肺之中郁结缠乱的那口气轻轻吐出。
月朗星稀,秋日夜晚又起了风。
楚杭和陆越岩从老爷子家出来,沿着安静的石板路走在长巷之中,许久都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像是各有所思,又像是单纯地不愿打破着夜晚的宁静。
走了很长一段路,眼看就要到巷子尽头,不远处,城市灯火璀璨闪耀,万千光晕凝聚在楚杭眼底,找的他清亮的瞳仁宛若熠熠生光。
“别坐公交了。”陆越岩拿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我打车,要不再这么折腾一次,你——”
话未说完,一截瘦白的手腕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紧接着,他手中的手机被楚杭抽走。
陆越岩抬头,用眼神表示疑惑,只见楚杭细长的手指一点,直接将手机锁屏,而后反手扔给他:“不坐车,咱们走走。”
说完也不看人,径直往前走去。
陆越岩先是一愣,而后快步追上他。
“要走回去?”
“嗯。”楚杭声调平静,“反正只有几站地,四十分钟就能走到了。”
楚杭直视着前方,脚步并不快,路边的霓虹倒影反射在他白皙的侧脸上,瑰丽斑斓,像是最秾艳迤逦的桃花妆。
说不上是为什么,可能是章老爷子先前那句“眼里藏了情”触及到了他心底最为隐秘却最为致命的那个点,又或许是看见陆越岩和老爷子天伦叙乐心生莫名动容,总之,楚杭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需要借着微凉的夜风,静一静,走一走,或者……找人说说话。
两个人沿着马路一侧的人行道慢步溜达,步履不急,夜风不燥,过了一会儿,楚杭突然问:“你……你和章老爷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越岩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像是料到了他肯定会问一样,沉吟片刻,回答说:“收养关系,我是我爷爷从福利院领养的。”
楚杭脚下一顿,怔然偏头,眼中流露出惊愕。
陆越岩低声笑了下,将他从外围拉到里手,而后才继续迈步,口吻平静得仿佛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妈妈是陆旬——也就是我生父,在外面的女人,对于陆家这种所谓的豪门望族来讲,说得好听一点叫做外室,说得难听一些,就是登不上台面进不了家门的三儿。”
陆越岩声线低沉,讲述镇定,但是楚杭的眉心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
谁料,陆越岩用余光扫他一眼,轻笑道:“你其实挺看不起我们这种人的是吧,我母亲,和我。”
楚杭张张嘴,下意识地要给出肯定回答,但是那个“是”字到了嘴边,却突然变得没有那么干脆利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利爪攥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
或许是潜意识中知道,这个字对于陆越岩而言,太伤人。
谁料,陆越岩却说:“可是,我却比陆旬和他原配妻子的女儿年龄还要大一岁,也就是说,陆旬是在勾搭上我妈妈,并且已经有了我之后,才结的婚,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