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光天化日的,当着孙七巧的面,两人居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确实太欺负人了!
姜甜枣乌黑的眼眸微动,随即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唤道:“孙姐姐,好巧啊,你在买什么呢?”
吴建业和钱红梅一听身后传来姜甜枣的声音,两人浑身皆是一震。随即,吴建业更像是烫了手一般,赶紧把钱红梅的手甩了开去。
孙七巧对刚才丈夫和发小私下的背叛浑然不觉,她转过头来,看见姜甜枣,眉眼里染着温柔的笑意:“甜枣?你也来了?这不,建业和红梅他们从矿上回来了,想着他们工作太辛苦,所以我就赶紧去肉铺里割了一斤肉,想给他们炖红烧肉吃吃。回来的时候,我想起没酱油了,所以就来这供销社里买酱油。”
孙七巧左手提着个大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菜蔬,右手还提着肉,左右手都不得空,那些东西看着就非常沉。虽然已经是初秋,可孙七巧的额头上还是被累得出了一层薄汗。
孙七巧的疲倦是旁人一看就能得知的,但吴建业和钱红梅却视若无睹,两人手上一样东西都没拿,就这么站在旁边歇着。
姜甜枣忙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取走了孙七巧手里的菜和肉,关切地说道:“孙姐姐,你身子骨向来不好,怎么能提这么重的东西呢?”
孙七巧是个良善之人,向来都不喜欢麻烦别人,此时见姜甜枣要帮自己提东西,慌忙想要制止:“甜枣,使不得,怎么能让你……”
孙七巧的那个“提”字没能说完,因为她看见,姜甜枣并没有自己提,转而把菜篮子塞入了吴建业的怀里,把肉递到了钱红梅的手里。
随后,姜甜枣拍拍手,笑道:“说实话,矿场的工作,还真是比咱们生产大队的农活轻松。孙姐姐你平时不仅白天要在地里忙着做农活挣工分,晚上回家还要煮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真是太累了。现在既然孙姐夫和红梅姐姐都回来了,那就该好好地让你歇歇,这些东西就让他们提吧。孙姐夫,红梅姐姐,你们说是不是啊?”
吴建业有稍微的愣怔,但到底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此时很快恢复了正常,做出了道貌岸然的模样:“没错,七巧平时在家里帮我照顾爹娘,孝敬老人,确实非常辛苦。既然我回来了,她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钱红梅虽然是满腹不乐意,但到底也不好发作,只能提着那块猪肉。眼尾上翘的细长眼眸内眼珠一翻,从那尖尖细细的鼻子里冷哼出了一声。
吴建业疑心姜甜枣已经看见了自己和钱红梅勾手指的事情,心头有鬼,边忐忑着,边开始打量着供销社里的商品。
那个年代的供销社,是红砖大瓦房,外面贴着红色的标语——【为人民服务】,里面亮堂堂的,格外干净。
走进之后,一溜的全是货架,货架上面摆着食盐,酒,酱油,针线,各种布料,火柴,擦脸油,脸盆,还有铁锹等各种农具,花花绿绿,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货架前摆着高高的柜台,柜台后则站着售货员。
吴建业看见货架上摆着雪花膏,便对着年轻的售货员道:“同志,麻烦你把雪花膏拿给我看下。”
雪花膏在那个时代,可算是奢侈品,涂抹之后可以滋养皮肤,同时还有浓郁的香味,膏体柔白,仿佛白雪一般。
那个年代的供销社售货员,都是关系户才能当,全是正式工铁饭碗,每个月三十来元的高工资,不用风吹日晒,大家都羡慕。
虽然说供销社里到处都是贴着对售货员的提醒——【挑多不厌问多不烦】【文明经商礼貌待客】,可售货员们对顾客从来都不热情,要是多问几句,还会递给对方一个白眼。
此时,那售货员打了个哈欠,连眼睛都没抬,懒懒道:“五毛一瓶啊,确定要了我再去拿。”
孙七巧一听这价格,被唬了大跳,忙摆手:“五毛一瓶?这么贵啊,不要了,不要了!”
五毛钱在那个年代,可以供一家人吃一顿有肉的馄饨了,不算便宜。
孙七巧是贤妻良母,非常持家,平时压根舍不得花这些钱来买这些护肤品。不过幸好她天生丽质,一张脸就算是什么也没涂,同样还是柔嫩光滑。
不过那一双手因为长期操劳家事,不免变得有些粗糙。
售货员听见了孙七巧的话,瘪瘪嘴,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而吴建业在矿场是个小领导,哪里习惯受到这样的白眼?当即不满地看了孙七巧一眼。
此时,钱红梅则笑道:“姐姐,快别这么小家子气了,咱们做女人的,必须还是得保养好自己的脸。否则走出去,那可是丢的姐夫的脸啊。”
说完之后,钱红梅看向吴建业,声音压得更娇柔了一些:“姐夫,帮我也买一瓶吧,最近我那瓶雪花膏刚好用完了。”
吴建业颔首答应,之后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身后的姜甜枣,尽量压抑住脸上不自然的神色,笑道:“甜枣,我帮你也拿一瓶吧,谢谢你平时这么照顾我们家七巧。”
姜甜枣当然清楚,这吴建业之所以要给自己买雪花膏,不过就是担心她发现了他和钱红梅之间的奸情,怕自己把这事给宣扬出去,所以想用一瓶雪花膏,来堵住姜甜枣的嘴。
姜甜枣缓缓地眨动了下浓密的睫毛,微笑道:“不用了,孙姐夫,我要的话,会自己买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脸皮薄,不是我的东西,我向来都不惦记。”
闻言,钱红梅顿时面色微白,她当然听了出来,姜甜枣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这明里暗里的,就是在骂她,脸皮厚,惦记孙七巧的丈夫。
钱红梅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此时,她勾起一边的嘴角,笑容里带着深深的讽刺:“甜枣,你就拿着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呀。你看你,嫁给了高宇杰这种脑袋糊涂的人,多让人心疼啊。这要是我呀,早就一头撞死了。可你呢,每天还笑嘻嘻的,可真坚强,太让人佩服了。”
钱红梅的这番话,就是实打实的棉花里藏针。
但姜甜枣的面色是一点都没变,她不急不缓地回敬道:“宇杰虽然脑子糊涂,可是一颗心却干净得很。所以啊,我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就因为这日子过得透净。我这个人呢,不求别的,就求个干净。这要是活得不干净,脏的臭的都去搅一搅,那才应该一头撞死呢。孙姐夫,红梅姐,你们说是吧?”
姜甜枣身量纤细,肤色柔白,眉眼弯弯,看着和气又柔顺。可说出这些话时,嘴里却像是含着刀子,一刀刀地刺着吴建业和孙红梅的心。
吴建业当然听出来了,这就是在骂他脏呢。
这人呢,生来就是欺软怕硬。吴建业和钱红梅见姜甜枣油盐不进,口舌又这么厉害,当即不敢再跟她硬怼,只得闭上了嘴。
姜甜枣也懒得再理会这一对“脏的臭的”,她看向孙七巧,这时才发现,她今天穿了一件竹青色的新衣裳,那花样和平常生产大队其他人穿的不一样,特别新颖,便开口问道:“孙姐姐,你这衣裳是新做的吗?花样可真好看呢。”
孙七巧颔首,声音温柔:“是啊,你也知道,我爹娘都是裁缝,就算是嫁人之后,每年也都会给我做一件新衣裳。这不,我娘等秋收结束后,就赶紧给我缝制了一件,托人从浅水生产大队里给我捎了过来。”
姜甜枣知道,孙七巧特别勤俭持家,每年除了她娘家给她制作的新衣之外,再不会添置其他的新衣。
姜甜枣清楚记得,梦里上辈子,孙七巧投河时穿的新衣是水蓝色的。可今年孙七巧唯一一件新衣却是竹青色的。这说明,孙七巧应该不是今年投的河。
意识到这一点,姜甜枣心里放松了下来。
姜甜枣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孙七巧之所以投河,肯定是和吴建业与钱红梅的苟且有关。
姜甜枣之后也稍稍提醒了孙七巧几次,可孙七巧都没有醒悟过来。
按照孙七巧的性格,如果姜甜枣把这事全盘说了出来,她很可能会崩溃。所以姜甜枣决定先按兵不动,等过段时间亲自去矿场,抓住那两个人勾搭的证据,再慢慢开导孙七巧,阻止她做那种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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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秋风一起,天就渐渐凉了,这要是再不赶制棉衣棉被,家里两个孩子可就得冻着了。
姜甜枣在白天的劳动之后,晚上回到家,还在煤油灯下帮生产队的一些小媳妇做一些针线活,想以此换取布料和棉花,自己做棉衣棉被。
姜甜枣的针线活在南水生产大队里,算是顶尖,大家都乐于让她帮忙,所以每天晚上,她都会做针线活到半夜。
这几天下来之后,姜甜枣的眼下隐隐有了黑眼圈,明显的睡眠不足。
可姜甜枣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家里不仅是自己一个人睡眠不足,高芸芸和高建设同样没有睡够。
这天,姜甜枣拿着家里的麦子,去村西的石磨上磨小麦面。在路上时,她恰好就遇见了学校里的于老师。
于老师四十来岁,短头发,戴着眼镜,工作格外认真负责。因为南水生产大队里老师不多,所以于老师同时担任高芸芸和高建设的语文和数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