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塘搭上他肩膀,笑着说:“得了得了,吹得差不多就得了,再大的牛都给你吹死了,赶紧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回家去。”
男生们簇拥着分走买回来的零食饮料,回头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散了。小寻坐上公交车,临别时让苏塘有空回外婆家看看。苏塘挥挥手,嘱咐他好好准备明年高考。
程之涯陪苏塘走回去,看他单手拉开一罐可乐,顺手把易拉罐拉环放进口袋里。心头那根弦有那么瞬间紧了紧,表面仍很若无其事:“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收藏易拉罐拉扣?”
苏塘似乎没想象中的慌张或讶异,只定定看他几秒,展颜一笑:“你猜啊。”
就知道他不会好好回答,程之涯也没再主动说什么。一路上都是苏塘主动找话题而他回答,这是他们大多数时候的相处状态,或多或少是苏塘有意为之。
程之涯的童年早早就结束,隔壁家小孩还在玩泥沙的时候,他就过起了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画画的枯燥生活。他乐意这样做,但也因此长成了不爱且不会说话的闷油瓶性格,丰富热烈的情感全都藏在冷淡如冰山的外表下。但凡见识过他的画作,都很难将如此情感浓烈且想象力丰富的风格跟他扯上联系。
毕竟,跟他相处就得忍受长时间沉默,往往是外人尴尬,而他会隐隐感觉到不自然。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也不想勉强自己去学习成为社交高手。
到后来他放弃了任何变得亲和的可能性,坦然接受这份不自然,成了旁人眼中难以接近的高岭花。
苏塘专职跑文艺、文学这一块的报道,因为工作关系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尤其是那些脾气古怪的艺术家,什么都能聊一通,也很会在聊天中挑起对方的兴趣、照顾其感受。
跟他呆一块儿,不必为即将出现的谈话空白而局促,因为他挑起的话题常常是程之涯喜欢的,他的倾听总显得那么用心熨帖。那宽容且充满信任感的交谈氛围让他觉得,不论是表达还是沉默,都是被允许被鼓励的。
程之涯在他面前不自觉话多了,也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跟别人交流的气氛也没那么低气压。他从苏塘这儿获得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他什么都给不了苏塘。
那么,大善人苏塘究竟图什么呢?
如果说跟他上床图个生理上的一时快乐,那记住那些连程之涯自己都不在意的细节、习惯,一直这般善意迁就,图什么呢?
是个俗人,付出了就有所期待,毫无例外,唯一区别是藏的深浅,要的多少。
直到刚刚,程之涯才悟出来这点。
还真傻,彻头彻尾的傻,不论是默默爱着不吭声的苏塘,还是对此一无所知的他。
第20章 冲动
哐啷一声。
苏塘将空的易拉罐成功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也将程之涯从繁杂的思绪中暂时拉回来。
“我足球是不是踢得很好?”苏塘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程之涯顺势点点头:“嗯,踢得很好。”苏塘被夸奖后低头笑笑,原来他喜欢用低头笑来掩饰自己的害羞和高兴,程之涯将他这点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搜索枯肠继续夸:“高中的时候一定很多人喜欢看你的比赛。”
苏塘被程之涯突如其来又刻意的恭维逗乐了,顺着说道:“是啊,打比赛的时候是挺多人来看的。高中生大多都幼稚,总会因为一些很外在的东西随便喜欢一个人,可能是运动好、成绩好又或者长得好。”
“那你呢?”
“我啊,我也是个俗人,当然也做过这种蠢事,”苏塘双臂展开,小心翼翼地走在花坛边上,“为了那个人拿到区足球比赛冠军,也为他考到年级前十名。我记得关于他的一切,他喜欢的讨厌的想要的,总在他身边打转儿讨他开心。可他看比赛的时候心不在焉,一转身就忘了我选文科还是理科。”
“后来怎样了?”
“分了啊,不分还留着过年吗?”苏塘舒了口气,话锋一转又开始不正经了,“所以啊,这个故事教育了我们,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爱得越用力,要撤的时候自己就伤得越狠。牛顿果然是伟人,高瞻远瞩啊。”
“哎,想想我那时候只会拼命付出,又那么粘人,还真让人挺有心理负担的。换作我是他,我也肯定会甩了我自己。”说罢他还双手抱肩,做了一个打冷颤的动作。
莫名的情绪在心头翻腾,程之涯不由自主地代入,想象自己或许也曾让苏塘这样故作轻松,转头却黯然神伤,不禁恨起自己过去的粗心和冷淡。紧接着脱口而出:“怎么会是白费呢?是那个人不懂珍惜而已。”
骂那个不珍惜苏塘的前任,更是骂自己。
可他那表情实在太愤愤不平,苏塘难得那丁点伤感也被搅没了,扑哧笑出了声:“对,说得没错,是他不懂珍惜。也多亏了他,我才发现踢足球很有意思,考得好才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不对,我得感谢我自己,如果我不努力,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成绩了。”
他停了一下,想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解解突发的烟瘾,声音随之模糊了点,“可我总觉得……如果表现得太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变得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