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问题,只重新问了一遍苏塘到底去哪儿。
言下之意是,我只关心这个,你今天不回答,我明天还继续来。
“他去了非洲,杂志上化名唐肃的特约撰稿人就是他,”Eden闷了半晌,没好气地说,“他千叮万嘱让我别告诉任何人的,特别是沈岭,不过没强调你。可能是觉得,你不会找他吧。”
程之涯又想起苏塘借《苏州河》台词问出那个似真非假的问题,表情微变。
那问题他回答了“会”,苏塘却笑了,说他骗人。
他说:“很多人都会选择等待下一次爱情,而不是继续这个爱情故事,因为等待、寻找和修复的成本太高了,好不如找个新的,重新塑造。”
现在看来,苏塘还真说到做到,不仅离开了这间屋子,离开了他,甚至离开他所在的这块大陆。
苏塘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他声称苦费经年的一段情,分得够决绝的。
想及这点,程之涯忽然笑了,喃喃道:“他大概也去找下一次爱情了吧。”
Eden冷笑一声,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瞅他,问:“你到底爱不爱他?”
程之涯没说话,事到如今,爱不爱有什么所谓。
“那你就这不了解了,他长这么大,也就谈了你跟沈岭,中间隔了五六年,知道为什么吗?”Eden也不旨意他能回答出个花儿,兀自说道,“因为你们都太tm伤心伤肾了,他又是那种对感情特别较真和用力的人,一旦认准就奋不顾身特别痴心情长剑,谈一场就要好几年去恢复。”
说着他想起了一些往事,静了一会儿继续说,“他刚来酒吧打工那会儿,其实特别不喜欢这种灯红酒绿的氛围,性格也没现在这样别扭,要可爱率真得多。他对陌生人的触摸和搭讪很抗拒,可还要强撑。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特别想知道这样是不是更快乐,因为他的前任就是这样终日寻欢,一边享受着他专一的爱另一边又在别人身上寻求刺激感,前任可以做到的他也可以。这自毁式的报复心理还挺幼稚的,对吧?”
不管程之涯会回没回答,Eden继续:“后来,等他真的成了跟前任一样的情场高手,你却突然出现了,一下子就把他变回最初来酒吧的那个小青年,练就的本事是功亏一篑了。我觉得吧,你肯定是他的照妖镜,总是有办法让他现出真身。”
“他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整天跟我扯,”Eden学着苏塘平时说话笑眯眯的神态,望向程之涯,“原来喜欢一个人,有时候一个瞬间就够了。我一直在等那个瞬间,等你出现。”
程之涯心瞬间被击中,眼前似乎能看见苏塘说这话的神态,肯定是微微仰着头,嘴角带笑,眼神柔软。
他曾经问过苏塘,为什么会喜欢他。苏塘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他说:“在酒吧看你第一眼,我只想睡你,可后来咱俩在便利店为打嗝这件傻事对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有点想跟你谈个恋爱。嗯,也不是有点想,是很想很想。”
苏塘懒洋洋地伸手搂过来,程之涯一下没稳住扑到在他怀里,听到他声音在胸膛里回荡:“我以为那是多巴胺作祟,感觉很快就会消失,但这之后不断接近你,有无数个瞬间帮我温习最初那种感觉,让我变得越来越喜欢你了,越来越不想离开你。”
“不对,不只是喜欢,我爱你。”
苏塘迅速纠正自己的说法。
程之涯心脏鼓噪起来,他当时羞于说出口,苏塘也有无数个瞬间让他越来越爱不释手。
比如此刻,以及往后每一个想起此刻的此刻。
“还是一别两宽的好,你以后别来探听苏塘的消息了。”
Eden的一句话将程之涯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程之涯表情紧绷,极力想压抑住心底翻腾的情绪,哑着嗓子:“可他骗了我,我们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对啊,不仅是他,我也是帮凶,不仅没制止还帮忙了,”Eden难得没驳他话,表情有些怅然,“我当时是本着沈岭不仁我们就不义的想法,可后来想想,从头到尾你被瞒着,是最无辜的那个。偏要勉强,结果到头来谁都没得到幸福。”
*
从酒吧回来后,程之涯一度很恍惚。
苏塘那边也许早就自动清零,可他这里却没有一键删除。
怀念时常光临,时间一久,程之涯便无计可施了。
说到底还是他没有想象中那般洒脱和坚定,也低估了苏塘和这段感情在他心里的分量。
挡不住,便只能学着跟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思念独处,餐具喜欢摆多少份就多少份,饭煮多了就分两顿吃,该梦见的就在梦里跟苏塘好好呆着,甚至由着自己心绪想抱他就抱上去,反正迟早会醒过来。
反正早晚就不再想他,不再爱他了。